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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柳洇午休醒来,下床披了件大袖纱罗衫,坐在四足床上懒懒推开窗往外张望。院落里的樱花树绿了又黄,金灿灿的一排比之银杏不差分毫。
王爷背上的刀伤月前已经完好,据说如今照常习武并无大碍。她单手托腮倚靠在窗台边,院子里的阿汪看到她兴奋得直打转,哼哧哼哧扑腾着要越过窗台下的花丛来同她玩耍——
“阿汪!别过来!花都被你踏坏了!”
阿汪呜呜地甩着尾巴退后,她的思绪又飘至东边的洞见园。
这几个月她几乎天天都去找王爷,亲眼看着他从行动僵硬到后来拆掉绷带能够在屋外练剑。她看到魏寅璋的飒爽身姿与凌厉剑锋时,才意识到她先前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了。她以为自己离刀光剑影的生活很远,却没想到身边就有这么一位不久前还在战场上浴血的人。
柳洇直到那日山寺遇险,才终于把心中属于王爷的扁平印象褪去。明王魏寅璋,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有风发意气也有无可奈何的凡人。
一直以来她都把他当作神明来崇拜,却发现在对方风光的背后,还有打碎了牙和血往肚里咽的苦楚。那一晚魏寅璋虽是从神坛下来,却也悄悄走进了她心里。
她想起曾经在教坊的举步维艰,与得知身世后的孤苦伶仃,便对他如今的处境多出几分同情。她又想到发生在父辈身上的苦难,留她一人在世上茕茕孑立,陡然生出一股依附魏寅璋很可能会拖累他的愁闷。
正当她垂下头叹了口气的当口,阿汪猛然吠叫起来。吓得她抬头往外望出去,看到院门口有一抹水青色的身影。
那人注意到柳洇的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扬起手中的风筝高声说:“奴是来捡风筝的,无意窥探姑娘……”
人家话还没说话,阿汪疯了一般冲出去咬住那人。
柳洇探出身去高喝道:“阿汪!住嘴!不准咬人!”
随着“哎哟”一声的惊呼,她浑身起了一层绵密的热汗,带着“这下要出事了”的心虚感连忙朝院门口跑去。阿汪平日里傻是傻了点,咬人的事件却是一次也没有过的。
她抱住阿汪往后拉扯,嘴里还在喝着:“阿汪!松嘴!快松嘴!”
傻狗呼哧呼哧地终于松开嘴,柳洇气愤地捶了它两拳,然后拖进竹棚里拴起来。
那狗还拿水汪汪的眼睛看她,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柳洇连斥骂它的空闲都没有,瞪了它一眼转过身就朝那人跑去:“姑娘有被伤到吗?”
小姑娘倒在地上也是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战战兢兢地连话都说不拎清。
柳洇索性弯下腰去摸她的腿,裙摆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好在看起来没有渗血。
“可有哪里痛?”
“不……不痛。它方才就咬了我裙裾……”
柳洇舒了口气,直起身来说:“那就好,阿汪平时不这样的,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实在对不住。”她注意到对方站起时的个头只比自己高了一点儿,于是说:“不若你随我进屋,我找套新衣裳赔你。”
女子推道:“不用的,是我唐突了,擅自闯进来。”
“无事,你先进来吧,裙子坏了走出去要被笑的。”
那人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她。
柳洇在院里左右看了两眼,嘴里嘟囔着:“奇怪。”
“怎么了?是姑娘不便吗?”问的人十分拘谨。
“方便的。只是往日院里的两位婢女今日一个都不在,也不知她们做什么去了……”柳洇说着进了屋,独自绕过屏风继续道:“我记得衣服好像是放在这里的……你先等等,我找找看。”
那人坐在床前忙说:“姑娘不急,慢慢找。”
没一会儿,柳洇抱了一套衣裳出来:“你身量和我差不多,试试这套合不合身。”
那人犹豫着接过。
柳洇补道:“你放心,我一次都没穿过,是前两天才送来的新衣。”
那人行了礼:“奴不嫌弃姑娘,有的穿就好了。”
“你叫什么?”
“希昼,姓孔。大家都喊我希昼。”她笑得羞涩。
“希昼姑娘?”
“嗯!”
“希昼姑娘可以去屏风后面换衣裳。”
对方甜甜一笑:“谢谢。”
隔了一道屏风,里面传来希昼的声音:“姑娘唤作什么?”
柳洇脱口而出:“柳洇洇。”
“那我喊你洇洇姑娘可好?”
“好。”
等希昼换了衣裳出来,柳洇正拿着风筝细看。
“洇洇姑娘是第一次见到风筝吗?”
柳洇忙把风筝放回案上,她有些不大好意思,擅自拿了别人的东西来看。
“以前书上读到过,看到真物还是第一次。”
希昼微讶,原先只是打趣,没想到她真是头一回见风筝:“齐国女子几乎人手一只,洇洇姑娘怎么会没见过?”
柳洇讪笑着搪塞道:“你能教我怎么玩吗?”
“你这院子太小,放不起来。”
柳洇有些低落。
“不如你出来同我们一道玩?”
“你们?还有别人?”
希昼点点头:“嗯,十来人呢,都是半月前新进来的。说起来她们都在外头等我捡风筝回去。”希昼拿起风筝朝屋外看。
“新进来是什么意思?”
“半月前王爷围猎夺魁,皇上把我们赐给王爷作赏,据说同时还赏了千两黄金。”希昼说得腼腆,似乎很不好意思:“我们平日都住在玄心楼,离这儿有些距离的。”
柳洇怔怔地发问:“玄心楼?我从未听过……”
“姑娘怎么会没听过?咱们明王府的后院,除去王爷住的洞见园,妻妾住的厢房如今尚且都空置着,现下要说最有人气的就是玄心楼了。”
“最……有人气?”
“是啊,塞外的胡姬、江南的优伶,我进府之时里面就有许多美人姐姐在了。”
“怎么会……你……你知道赵嬷嬷吗?”
匍一问出口,希昼就红了一张小脸,柳洇却犹如一记当头棒喝,她甚至连《春光图鉴》都不用问出口,就明白玄心楼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当初赵嬷嬷会说:“姑娘你如今已比人家晚上许多,往后切记多用心,方才不会落后于人。”
她那时就感觉奇怪,赵嬷嬷嘴里的“人家”是谁?她又落后于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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