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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洇的猜想很快就被印证了。
虽然不清楚魏寅璋的用意,但起码她知道自己在整个篡权的谋划中仍然起着某些不可言说的、甚至是有些关键的作用。
自她身体略有康健之色后,魏寅璋开始强迫她每日奏习乐曲,然后在某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带她出席了一次私下里的宴会。
她起先并不知晓,一大早被匆忙拉起来洗漱打扮,随后华芸递进来的雅致衣裳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那日的暴露纱裙在她心上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她后来想,若是魏寅璋再将她送过去一次她该如何自处。左思右想之后发现无解,她既不愿再历一次那夜的痛苦磨难,也失了抗拒的勇气,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魏寅璋大发善心,别再起什么送她入高府的念头了。
她脖颈上换了一个做工细致的项圈,可以锁在床头,也能拿来当首饰,等闲看不出是囚禁用的器具。后来魏寅璋另外叫人做了几件可以套在上面的毛绒裹套,说是秋冬严寒天气也不至于凉到她。
刚被人送来时她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他这该死的体贴与细心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用错地方的体贴还体现在一架由工匠量身制作的轮椅和一把从西域运来的珍贵琵琶。
柳洇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已沦为笼中鸟,如今主人耐心耗尽扔了那张温和的外皮,露出尖锐的爪牙堂而皇之地以戏弄她为乐。
这次柳洇去的是石府,主人家做什么的她不清楚,只知道其为人同魏寅璋一样残忍嗜虐。
她到石府时,接待的仆人告知众人正在厅中饮酒,青天白日下的聚众宴饮让她感到十二万分的不合时宜。
南齐自武安二年规定每旬休假一日,中书门下及百官并不须入朝,亦不须衙集。1
魏寅璋身为王爷,又兼居京中要职,脱去朝服后在白昼间竟也是这样一副饮酒享乐的放纵作派。这让柳洇不由得心生愤懑。
身后的华氏姊妹推她往正厅方向去,刚至门边就听见一个男人的浑厚笑声,随后一位眉目如画的女子被护卫拖了出来,在不远处捅了一刀,当场毙命。
柳洇受到惊吓,拿巾帕捂住嘴不敢呼叫出声。她回头看向华莘、华芸,用眼神迫切地央求她们别推她进门。
但二人视若无睹,把她推至门边,连带她同轮椅抬进门槛。
一瞬间,席上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往她这边扫过来,吓得她脸色煞白,眼神惊疑不定地寻找魏寅璋的身影。
屋内稍显昏暗,模模糊糊间她注意到主位左尊座上的人,身形有些像他,脸也是朝着门口方向,只是看不清面目表情。
主位上是个中年男人,衣着华贵,举止大方,他率先出声道:“小娘子可是明王府中的洇洇姑娘?”
这是刚才进门前朗声大笑的声音。
柳洇怯怯地点头。
那人转头对魏寅璋说:“有传言说王爷风流博浪,常在烟花路儿上行走,府里更是收藏了美女成群,各个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今日之前老夫本是不信的,如今得见洇洇姑娘,才晓得难怪王爷看不上我府里这群庸脂俗粉呵。”
魏寅璋与他应对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莫要介怀,实在是一时喝得太急,有些上头了。”
说话间柳洇的轮椅被推至魏寅璋身后。她被魏寅璋长手一捞抱坐在身旁,俨然一副宠嬖在怀的得意模样。
石大人笑得同尊弥勒菩萨似的,再次打趣:“哎,无妨无妨,我若有这么娇艳的小娘子,也中意不上那舞娘,诸位说是与不是?”
在座的七、八人纷纷点头称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无非是些恭维话,场面恢复了先前的热烈。
石大人说到兴头上突然举着酒盏站起来,用压过众人的声音再道:“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忍痛割爱,叫小娘子也给我们斟一回酒如何?”
魏寅璋低头看了眼缩在他怀里柳洇,从水晶碟中取了一颗葡萄,剥去外皮递到她嘴边。柳洇早被众人吓坏,不知魏寅璋这回使得又是什么花招,脑子里千万条思绪转下来觉得还是乖乖配合他最为稳妥,于是红唇轻启,将果肉吃进嘴里。
魏寅璋宠溺地看着她,话却是对那位石大人说的:“洇洇腿脚不便,怕会耽误诸位饮酒的兴致。”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接过话:“我倒觉得皇兄这是不忍心呐!”
魏寅璋大方承认:“是,要心疼的。”
石大人哈哈大笑:“适才杨大人还戏称明王铁石心肠,我看是没遇上对的人!”
魏寅璋颔首道:“洇洇一向琵琶弹得好,进门时受了点惊吓,待她缓过来后给诸位弹上几曲以表歉意,如何?”
对面的年轻人相貌俊朗,像是个十分爽快的性子,魏寅璋刚说完话就第一个冲出来道:“好!”说完举起酒杯敬他,而后仰头一饮。
其余众人也跟着纷纷举杯敬魏寅璋。
不久后乐声响起,厅中进来几位舞娘,各个朱唇皓齿,杏脸桃腮,掩袖回眸间风姿绰约。
柳洇无意眼前的翩跹舞姿,只觉得满头的疑问,魏寅璋刚刚是在回护她?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但这疑问没有持续多久。
魏寅璋时不时给她递块糕点或是喂颗果子,期间频频低头贴在她耳际说话,似是根本无心场上的表演,看在别人眼里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实则却是又一次暗涛汹涌的胁迫——
“方才这位石大人派舞姬给众人行酒,若遇不饮者便要了行酒之人的性命,我两次未饮,已死了一双舞姬。待会儿你上场好好表现,莫拂了我面子 。”
他说完倒了杯樱桃酒递在柳洇手中。柳洇本不想喝,只用嘴唇轻轻沾了点。魏寅璋见了不满意,再次贴在她耳边道:“全喝了。”
柳洇闭上眼,一口气全倒进嘴里,不想竟是呛着了,止也止不住地小声咳出来。
魏寅璋嫌弃道:“这么不中用?”而后倒了杯茶递给她。
柳洇呛过最初的那几声后,连忙就着魏寅璋递过来的琉璃杯盏喝下茶水。咳嗽堪堪止住,不至于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魏寅璋把杯子放回案几后拿袖子给她擦试嘴角。
柳洇心虚地偷看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自己,发现众人的视线全黏在大厅中央卖力扭动蛮腰的舞娘身上,只对面那个喊魏寅璋“皇兄”的年轻人面目朝向她,似是在含笑看她。
这让她尴尬到无所适从,扭头缩进魏寅璋怀里。
好在魏寅璋虽然行事乖张大胆,这之后却没整出什么大的幺蛾子。
舞姬退下后,众人纷纷要求柳洇弹奏一曲。她骑虎难下,只得在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中被魏寅璋抱上轮椅,再由华芸推至厅前。
琵琶是柳洇随身带过来的,这又是一个被魏寅璋拿来吹嘘的资本,说这琵琶如何如何地宝贵,简直到了千金难求一把的地步,后来又是怎么怎么地艰难,才让他从西域运到京城最后安全无虞地送到美人手中,惺惺作态的架势听得柳洇险些呕出隔夜饭来。
但她忍住了。为了自己这条轻贱如蝼蚁的小命,拿出来她全部的看家本领。
她斜抱起琵琶,一连弹唱了四曲,分别为《定风波》、《木兰花》、《更漏长》、《菩萨蛮》。2
其一《定风波》3:
“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晴霞。数树海棠红欲尽,争忍,玉闺深掩过年华。
独凭绣床方寸乱,肠断,断泪穿破脸边花。邻舍女郎想借问,音信,教人休道未还家。”
……
其四《菩萨蛮》4: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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