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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石府宴会最后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魏寅璋后来还真赏了些精巧物件给她。柳洇看了眼便兴致缺缺地扔在一旁,日日捧着一本杂书“看”得入神。
谁都知道,柳洇如今已经看不清书上的字了。她捧着书,不过是给心里的一点可怜的慰藉。
魏寅璋不知抽的什么风,带她出席宴会的次数日渐频繁,也从不避讳喊她“洇洇”,倒是鲜少说明姓氏。为何他突然敢如此招摇?
难道是得到玉了?
但这到底同她没有分毫关系,魏寅璋得到也好,没得到也罢,她的族人因他而死的事实不会改变,她自己又被囚禁在此处,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摆脱这里的一切,如何逃脱魏寅璋的纠缠与利用,此外的一切都不与她相干。
只是昨晚……她在鸣鹤仙馆做了件蠢事。魏寅璋当时并不知情,今早还有人送来昨夜的赏赐之物,不知等他下朝回来是否还有原先的好心情。
柳洇惴惴不安地坐在窗台边,案几上摆着一只方形木盒,外面漆了一层黑金的纹案,里面盛着几条小鱼,正悠然上下地游动嬉戏。
这些小鱼,无有口须,体态娇小玲珑,色彩艳丽秀美,为新罗进贡的新品,是魏寅璋特地讨来送与她的。这些鱼儿原应有个好名字,只是当时她正神飞天外,听漏了。
她低头看着这些生灵,圄于木盒而无自由,想到自己的处境,不觉心生同病相怜的苦闷,于是叫来华芸,要她将鱼放归在洞见园的湖中。
华芸有些犹豫:“我听说王爷得到这物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才送来就被放回湖中,怕一会儿王爷会责罚姑娘。”
“无妨,你只管去,要罚也只罚我一人。”
“这……”
“你若不去,我今日便不用膳。”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处处与王爷作对,到头来受苦的不都是自己么?”
“我愿意,如何?”
华芸叹了口气,终是应承下来。
柳洇漠然地目送华芸离开小苑,回头拿起琵琶随意拨弹起来,以此来打发时间。
只是越临近巳时,她越发心忧,拨弹琵琶的手也逐渐不稳。这个时间往常魏寅璋该下朝回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团棉花堵在喉咙,上不上下不下地。她清清嗓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扯颈间的锁链,发觉自己的掌心竟不知在何时汗湿了。她在巾帕上擦擦手汗,然后探头往窗外看出去,正好看到华芸捧着木盒折返回来。
华芸脸色并不十分好,手里的木盒是空的,想来已将鱼倒进湖里去了。
柳洇见她进来并不理会,低下头去看拨弦的手指。
华芸出声:“王爷请姑娘过去。”
柳洇并没有表现出慌乱,这时候反倒有些泰然,她站起来指指自己的项圈:“钥匙。”
华芸上前把木盒放置在案几上,从袖中取出一枚钥匙。
一枚完整的钥匙,看来是魏寅璋给她的。
能解开柳洇项圈的钥匙统共三个人有。魏寅璋的是一把完整钥匙,谢主管同李嬷嬷各半把,他俩的得合在一起才能打开她的锁。
锁链为江南锁匠特制,比原先的长了些,能够保证柳洇在房内活动不受限制,外出时须将锁扣在轮椅上。
华芸搀扶柳洇从四足床挪至放置在床边的轮椅上,又将她脖颈间的银链锁在轮椅椅背,低声解释道:“方才回来时候碰巧遇上的王爷,他看了眼空盒并没说什么。”
如今华莘、华芸里她更偏向华莘,虽然木纳,但好在不会说谎,行事耿直不欺人。原以为活泼好说话的华芸,原来是个滑头,张嘴即来的好听白话也不知道哪句真来哪句假。
她现在谁也不敢信了。
……
柳洇是在湖边的水榭里见到的魏寅璋。
对方像是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神色疏远淡漠,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看她狼狈地下轮椅,被人搀扶着“走”上石阶,最后坐在微凉的石座上,全程不发一言。
很快婢女、护卫们走了个干净,水榭内只余下他们两人,既没有对视,也没有说话。
在一阵压抑的缄默里,魏寅璋率先开口:“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么?”
柳洇此刻尚且怀着一丝侥幸,她故作无辜地摇摇头,答:“不知。”
魏寅璋面上仍无表情,语气也不甚有起伏:“方才我正好撞见华芸,你说她特地过来我这里做什么?”
“王爷早上命人送来的新罗贡品,我看着可怜,要华芸过来放了它们。”
魏寅璋轻蔑地勾了下嘴角:“洇洇这样心善?”
柳洇不去看他,盯着脚边的一片修长柳叶,似是先前被风吹落在此处的。
“不是心善,只是不忍它们同我受一样的苦。”
“我费尽心思地养着你,你倒是和我说说吃了什么苦?”
柳洇抿着嘴,不开口了。
魏寅璋踱步靠近她,高大魁梧的身形让她生出一股压迫感,她下意识地往外边挪了挪。他却是丝毫不给她机会,直接横抱起来将她放置在大腿之上,捏着她一只冰冷的手问:“怎么这样凉?”
说着大手拢过她的一双手,揣进怀里要捂热她。
他突然温柔起来,连声音都带上了感情,低头吻了吻她的嘴唇,然后对上她的一双水盈盈的杏眼,似是要看进她的心里:“我对你这样好,洇洇怎么不知满足呢?”
柳洇别过头不想看他,如此近的距离能让她依稀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她却宁愿自己能瞎得再厉害点儿。
魏寅璋知道她心里所想却偏不如她意,大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扭头过来。
他依次亲了亲柳洇的额头、鼻尖、嘴唇、脸颊和眉骨,最后深情地吻过她眼角的一颗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小痣以后,把她搂进怀里,叹了口气道:
“贪得无厌的孩子得给点儿惩罚。”
柳洇的脸被压在他的朝服上,鼻息间是若有似无的一丝檀香味。她时常不明白魏寅璋行为背后的意图,又无力抗拒他的命令,只能得过且过地、蒙混着过下去。
魏寅璋突然抱她起来,走到水榭的栏杆边:“你说不忍它们受你的苦,所以放它们进了这个池子?”
柳洇隐约预感到接下来的惩罚,她不安地抓着魏寅璋的衣服,缩在他的臂弯里不敢抬头,裙带在秋风里翩然飘动,远望过去却是一副才子佳人的美好画面。
“王爷,我错了,再不敢了……”
魏寅璋轻笑:“每回都只这两句话,我看你是说得有口无心了。”
“洇洇不敢了……”柳洇慌乱地抱紧他,生怕被毫无防备地扔出去。
“不敢什么?”
“不珍惜王爷的赏……”
话没说完,柳洇就被他扔进湖里。
刺骨的湖水包裹住她,腥臭的液体涌入她的口鼻与耳朵,她起起伏伏地呛了好几口,瞬间陷入了绝境的恐慌里。
她怕水。
在那个汗津津的夏夜里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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