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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听了主管一顿训后灰溜溜地回到后院，取了一沓信纸与笔墨，直接往柳洇的住所去了。

围墙里的一排樱花树只剩下光秃干瘪的枝干，上面零星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只余门口的几棵松柏与院落外边的翠竹遥遥相望。

柳洇的房门紧闭，院子里只有穿着一身雪白袄衣的华芸，正在扫树边被寒风吹散的落叶。

李嬷嬷身量粗矮，近年来被这几个大姑娘先后赶超了身高，如今说话都得稍稍抬起点脑袋：“怎你一人在院里？华莘呢？”

华芸停下扫地的动作，朝门口的竹林小径张望了一下才回：“沈大夫过来看诊，方才发现忘带安神香过来，华莘替大夫回去药房取了。”

李嬷嬷点点头，往石阶走去。

华芸放下扫帚跟在她身后问：“嬷嬷手里拿的什么？”

李嬷嬷扬起手里的物什：“主管要姑娘写封信寄去闽地。”

华芸嘟囔：“姑娘如今目不能视，如何还能提笔？”

李嬷嬷无奈：“主管既说了，大约是王爷的意思吧。”

华芸眼中有些微的欣喜：“难不成是王爷想姑娘了？”

李嬷嬷不答，不紧不慢地叩响楠木房门。

过来开门的是沈大夫，见到李嬷嬷就是一通诉苦：“嬷嬷来了？您知道今日柳姑娘是怎么了么？”

李嬷嬷也摸不着头脑，看看沈常清又看看华芸：“她怎么了？”

身后的华芸凑过来轻声道：“今晨起床就是如此，发了好久的脾气，还不让我们近身。”

沈常清连道：“方才也冲我发脾气，既不同我说话也不让我搭脉，喏，”他指了指额头上的轻微红肿，“还拿东西砸我，本就没有准头，下手又不知轻重。”

李嬷嬷：“姑娘向来脾气不大，你们怎么招她了？”

沈常清摊手：“我可没招她，进来就听见姑娘让她们俩人出去。”

华芸说得有些心虚：“姑娘一连几日睡不好觉，据说昨夜更是彻夜未眠，好容易今早迷迷瞪瞪有些睡过去的意思却被我们吵醒了……我和华莘哪里知道这事儿，只是看差不多时间该叫姑娘起床便过来了。”

李嬷嬷转过头问大夫：“姑娘这是……？”

沈常清回：“我虽没搭上脉，看她方才的神态与说话力道，大约是白日里思虑过重所致，加之长久以来的气血两虚，怕没多久又得病上一场。”

李嬷嬷看看手上的一踏信纸，犹豫道：“那……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沈常清问：“嬷嬷拿这些东西做甚？”

“主管要姑娘写封信。”

沈常清咳了一声，有些不可思议：“柳姑娘看书都难，怎么还让她写字？”

李嬷嬷笑得有些尴尬。

沈常清又道：“嬷嬷既然过来了不如多留一会儿？往日姑娘最听您的话，说不准她看您一来便会收敛脾气。”

李嬷嬷迟疑了片刻，跨过门槛便往里面踏进去。

柳洇此时正一言不发地斜靠在床边，衣衫齐整，脸上是一片化不开的沉郁之色，一双要闭不闭的杏眼下方有一圈淡淡的黑影附在苍白的皮肤底下，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的病态。

李嬷嬷尤记得数年前刚把她接进府时的场景，当时的她瘦骨嶙峋，处事又拘谨，肚饥到不行了也只是吃块小小的糕点，像个穷人家的小孩去富贵亲戚家里作客，努力端出好教养不致在外人面前失态出丑。

她有些不忍面对如今没有一点青春气息的柳洇，挤出一丝说得上亲热慈祥的笑脸试探：“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洇睁开眼，眉头皱了一下，像是想要看清李嬷嬷的位置，随后又倒回去，撇过头不语。

李嬷嬷在床沿坐下来，伸手抚了一下柳洇垂在脸颊边的一缕头发，被她偏过头避开。她只能收回手，讪讪地继续道：“嬷嬷听说你发了一通脾气，还砸伤了沈大夫？沈大夫的一张俊脸都被你砸破相了，鼓出来一个好大的包。”

柳洇有气无力地道：“他活该。”

“他好端端过来给你看病，你砸伤他还道他活该，往后没人敢过来给你诊病了。”

“谁叫他进来就要我伸手。”

“哪个大夫不搭脉就能看出病症的？”

柳洇气鼓鼓地，仍旧不拿脸朝向众人：“他天天过来搭脉也没见什么起色。”

沈常清委屈道：“柳姑娘别平白污蔑人呐，你若是有心医治，愿意配合喝药，你这病怏怏的身子不好也得好了。”

柳洇不说话了。

李嬷嬷站起来让沈常清过来，嘴里说着：“姑娘乖一些让大夫给你看看，别让我们为你担忧身体。”

柳洇嘟囔：“你们又非出自真心，还不是怕魏寅璋怪罪。”

李嬷嬷面上青青白白地神色一变，心头有些凉意，放缓声音道：“莫说我们，就是王爷也是真心牵挂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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