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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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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太阳升,万物明。

陈百药通常是起得最早的一个。他在庭院洒水时,柳黎也打着哈欠走进厨房去给一家人做早饭。

今日的早饭很简易,只一碗热粥配了两碟小菜。

其中一碟是昨晚留下的杨花萝卜,萝卜是街上寻常的春萝卜,颜色鲜红,脆嫩多汁,味甘甜,柳黎将之细切成丝,加了少许酱油、醋、香油,搅拌在一起,撒上一点青蒜,配粥吃极开胃。

另一碟明州方言的叫法是拔干丝,把方豆腐干切成细丝,凉水拔二三次以去盐卤味及豆腥气,再放入沸水中煮两三开,捞出后沥去水,置于钱汤碗中。青蒜切寸段,略焯,虾米发透,堆置在豆腐丝上。五香花生米挫去皮膜,洒在周围,淋上上等酱油、小磨香油、少量醋,拌匀,味道也是极香浓的。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全吃了个干净,冬郎斜挎着小布包出门了,早些年陈百药还会送他,如今他已经足够大到可以独自走过两三里地去上学堂了。

沈常清同陈百药一齐出发去西街的沈氏医馆。柳黎、柳洇两人要稍晚些,她们得留下来收拾碗筷,后院豢养了一群鸡鸭,棚下拴着一头黑驴,都在等着她们的喂食。

医馆门口等了好些病人,老的少的都有,正当年的壮汉却少,前些年战火连绵,家家户户都有一两个拉出去参军的青年,只是战事结束后回来的人少之又少,因而街上长期妇孺老人居多,近些年小孩也逐渐多起来。

陈百药就是沈常清在外面捡回来的战争遗孤。他父亲上了战场再没回来,上头有个哥哥住在外乡,陈母带他去投奔大儿子时病死在路上。他虽寻到了兄嫂的住处,却不受他们待见,此后受尽兄嫂虐待,尝尽人间辛酸,不堪忍受非人的待遇而离家出走,流浪到广陵外郊以乞讨为生,被回乡省亲的沈常清偶遇,带回明州医馆抚养。

只是没过多久沈常清也应召奔赴战场,留下当时刚嫁作新妇的柳黎和他两人相依为命。本来生活很困窘,入不敷出、衣食堪忧,柳黎甚至起了关药铺回广陵老家的念头,好在过去与沈氏往来的药行商人心善,帮着柳黎堪堪维持了生药铺的活计。

等到陈百药长到十一、二岁的年纪,他便一人挑起跟随商贾去外省进药的重担,同柳黎一起经营药铺生意直到沈常清回来,医馆才得以重新开张。

陈百药相貌平凡、寡言少语,也许是从小颠沛流离的生活养成了他现在这幅少年老成的性子,往好了说是沉着持重,只是放在同样年纪的人群里常常显得他格格不入。

现下他心里头藏着一个秘密,虽然极有可能已经被柳黎和沈常清察觉了,这使他这几日的心情有些过份地沉重。

他是喜欢柳洇的。

这对他来说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就是不受控制地关注她,他能感受到柳洇身上的一种不可言说的亲切感,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别的什么。总之他的情绪、他的所思所想,总能轻易被这个要大他许多的女人左右,尤其近来他晚上老是梦见她,还同她做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

陈百药初次遇见柳洇时对她的印象说不上太好。那时候她还带着一张古怪面具,让他误以为那就是她的真实面貌。

当时她坐在一堆药材匣子中间,很乖巧——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成年女人似乎不太妥当,尤其他那时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但柳洇当初给他的印象就是这样,过分的乖巧安静,甚至有些木纳。

两天一夜的路程,牛车行得慢,遇上坎坷不平的泥路颠簸也常有,连他长期赶惯路的人屁股都硌得发疼了,她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却愣是一声没吭,给什么吃什么,也没有要下车解决三急的要求。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个瘸子,眼睛接近半瞎,说话声音却好听极了,揭下面皮后相貌更是惊为天人。眉目清正,鼻梁秀挺,骨骼线条清晰利落,嘴唇饱满圆润透着一股娇憨,眼下一颗若有似无的淡痣平添风情。笑起来眼神清澈明亮,满目的灵光。不笑时带着一点冷冽与疏离,有画中仕女的含蓄。

陈百药原先觉得师娘已足够艳丽,却没想到世上还有柳洇这样美得毫无攻击性的女子。他常常看她看得痴迷,好在对方有眼疾,才没让他无礼莽撞的视线露了馅儿。

但他绝非耽于柳洇的相貌。他知道柳洇本人并不喜欢这种基于外貌的褒奖。

她住在沈家的头一年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沈常清卸职回乡,替她治好眼疾与足疾,她才过来医馆开始分担些杂事。

让陈百药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足疾,据说是被人割断脚筋又对伤口放任不管,才使得她长年走不动路的。

沈常清在她的旧伤上又割了两刀才给她上的新药。血流了一地都没让她喊出一声“疼”字来。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脸色发白,额上细细密密地布了一层汗,连同后来练习走路,脚踝肿了消、消了又肿,她还能坚持每天绕着后院走两个时辰。

他每每看她时总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胸口又胀又疼。

自她出现在医馆以来,打听她身世的人就没停过,也有好些人过来说媒。他知道那些人里有的是看中她的相貌,而有的是为了沈氏医药世家的名望。

他能看到男人眼中的色欲与贪婪,他对这些人充满敌意。

直到有天晚上他在梦里做了那些男人同样渴望的事,醒来后他对自己失望透顶,他觉得自己侮辱了柳洇,甚至白天刻意同她保持距离,但一到晚上却又开始做那些荒淫的梦。

他矛盾极了,晚上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入睡,恨不得梦境全变成现实,而白天却在悔恨与自责中度过。

他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有段时间,前几日碰巧看到柳洇满地找东西,他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掉了两粒顶重要的珍珠。

他对那只精致匣子是有印象的,当初船夫扔给她时被他看了去,当时他便思忖这匣子看上去价值不菲,里面应是藏了宝贝,没想到只是两粒珍珠。

不是他眼界大,实在是他渔家出身,记忆中母亲便是采珠女,小时候他见过太多,珍珠也只当是寻常珠子看待了。

而柳洇似乎宝贝得很,趴在地上找了很长时间,手掌同膝盖沾满了尘土。最后还是他眼尖,在角落的一处下凹的石缝里把那两粒珠子抠来给她。

“百药……百药……”

陈百药回过神:“嗯?”

沈常清一个爆栗敲下来:“发什么呆?药名记下没有?”

陈百药看看对面坐着的老妇,又转头看看他师父,低声道:“师父……能再说一遍么?”

沈常清无奈,只好把药名又念了一遍。

陈百药低头一看,发现笔尖的墨水滴在黄纸上已经晕开了,他迅速换了张纸,将药名与分量细细记下来,随后走到隔壁药房抓了药用芦苇纸包好,把药包递给那个赤着眼,拄了拐杖路都走不利索的老妇人。

老妇人颤巍巍地跨出门槛时碰巧遇上赶来送饭的柳洇。她们上午洗了衣服,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做了午饭带过来给两个男人吃,这会儿柳洇先过来送饭,柳黎在家小憩片刻后也得过来帮忙。

柳洇搀住老妇人说:“席婆,我送你回去吧。”

老妇人如今胖得臃肿,脸上的皱纹几乎要被撑开了:“无事,我自己也能走。”

柳洇冲里面喊了一声,叫百药过来接过食盒,随后两手扶住妇人:“席先生现下在学堂教书,家里无人煎药也难挨的。”

老妇人知道柳洇说的实话,只得连声说谢,任她扶住自己往对面的庭院走。

柳洇刚过来时她还没老得这么厉害,无病无灾,身体康健,日日中气十足地砸锅摔碗,逼得席翁只敢在檐头吃饭。

他们家还有个女娃娃,是他们死去女儿的婆家送来的,说那小娃娃是讨债鬼,他们不养。早几年老两口吵架时,当然说吵架是偏颇的。席翁是教书先生,性格温和乃至于近似懦弱,席婆一闹起来就听不见他声音了,奶娃娃常被吓得哇哇大哭,席婆才会消停会儿。

后来席婆病了,身体跟吹气球似地胀起来,常常红着眼睛,沈常清说是赤眼,做了几次针灸推拿,一连喝了几个月的药也没见好转的迹象。陈百药私下同柳洇说这是医书里常说的赤眼死,席婆的时辰快到了。

而席翁的举动让柳洇感到愕然。在一起少说也住了数十年的人,如今对方害了重病他却不闻不问,只带了外孙女去学堂,要到深夜才回,其中有点儿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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