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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京城。宜春院。
“快!快!动作这样拖沓,小心贵人杀你们的头!”
说话人是个三十出头、风韵依然的嬷嬷,正叉腰呵斥马上要出戏的院女们。
今夜来了个大贵人,权势依稀盖过圣上天子,一刻之前招呼都不打地突然现身在前堂,指了一出昨日才上的新戏看。
若是像《临江仙》这样正流行的曲目还好,姚嬷嬷敢拍胸脯说绝不出一丁点儿差错。难就难在贵人指的新戏里出演的都是一帮十三、四岁的新人,嬷嬷吃不准贵人的喜好,且听说他脾性并不太好,总归新人出错多,她担心自己怕是要被连累一遭,便不由地心烦意乱,冲院女们呵斥的口气也坏上许多。
院女们全换上了出演的服饰,各个打扮得恍若天仙,细腰窈窕如弱柳扶风,颜色艳丽如三月桃花。自昨日出戏以来,她们便都按捺不住新鲜,翘首期盼下一场的到来,只是等啊等,竟是等到如此大一位尊客。院女中间也免不了生出一些骚动情绪。
客人的包厢在三楼顶顶华贵的一间,这廿四位歌姬舞娘从未得过机会入门进去看看,既能在房里容下如此多人,想来应是极奢华浮艳的,只是这会子她们之间无一人敢动那些多余心思。
姚嬷嬷方才一一叮嘱过礼数了,言语间掺杂了些许恐吓,有些胆小的甚至生出退缩的念头,剩下的也全是硬着头皮,谁也不想稍没注意失了自己一条宝贵性命。
姚嬷嬷带着众人走上楼梯,院女们觉得今夜宜春院中的气氛要比过往凝重一些,宾客与仆役们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都往她们背后扫。
三楼包厢门口立了四五位护卫装束的壮年男子,姚嬷嬷端着客套与他们说话,对方脸上皆无甚表情,绕过她一一检查过院女身份放人进去。
打头的一个小名蛮蛮,尚无表字,相貌是廿四人中最出挑的,她最先入到里面,却不敢往前走,在门口踟蹰着等待后面的姐妹也进来。
她先是屏息静听了会儿,发现没什么响动,鼻尖隐隐飘来一阵香气,她猜应是什么名贵香料,于是悄悄地深吸了一口,又极轻极缓地呼出去,手心攥了一把湿汗,腿根也有点儿发软。
她回头看看跟进来的人,数一数廿四个差不多齐了,便垂下头整理好裙裾,往深处走去。
身后众人自动归成几列,走起路来仿佛飘在云端,一点儿声响都无。
屏风后面有一处极敞亮的厅堂,黄金为殿,白玉作阁,华灯煌煌,瑶草琪花,最里处摆了张案几,食案后面坐了一个人,乌发玄衣,正懒懒地倒了一杯酒仰首喝下。
男人的相貌要比蛮蛮以为的好一些,但很凶悍,尤其一双眼睛十分锐利,仿佛能把人剖开来切成段。他看似闲散地喝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上,并没有出声搭理院女。
蛮蛮却被他扫过来的一眼吓得差点儿双膝发软跪在地上,好在身旁站得紧凑,相依的手臂给了她一个支撑,让她小小地趔趄了一下后险险站稳脚跟。
这群十三、四岁的院女们都没怎么见过世面,更缺乏接待贵胄的经验,屋里除魏寅璋与刚进门的她们以外再无旁人,姚嬷嬷又被拒在房门外边不得入内,此刻气氛有些僵冷,却无一人敢出声说句好听花言。
蛮蛮后背开始冒出虚汗,她暗暗扯了一下旁边女孩的飘带,对方却吝啬地没给出一点回应。
魏寅璋兀自喝了三杯,见对面站着的数十人跟木头桩子似的不言不语,不觉有些发笑,他放下斟酒的瓷杯,说:“我不管你们,只要热闹。”
此话一出,众院女仿佛解了禁一般,纷纷按部站好位置,抚琴的,起舞的,一时间房内活泼许多,一改先前的沉闷压抑。
魏寅璋真就不管她们,只是一味地喝酒。
曲子连着几首一回一回地唱,中间出了几次小差错,院女们见贵人并没像嬷嬷说得那样降罪,心也跟着大起来。
直到其中一个妄想攀龙附凤、心思活络的女孩扭着蛮腰一屁股坐在魏寅璋腿上,其他人虽仍旧手上嘴上不曾停止,心却卡在了嗓子眼儿。
好在贵人并不动怒,反倒和那女孩调笑起来,手也不老实,竟是直接侵入她薄纱一般的舞裙。那女孩先是带着一点羞赧与惊惶,怔怔地倚靠在男人健硕的前胸,后不知怎地,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脸上显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男人似乎被取悦了,就像随手给路边野狗一口食吃就得来殷勤的呼唤与等候,但他浅淡的微笑很快就隐没在那张深邃冷酷的面庞之下。
魏寅璋抽回手,将指尖的湿气抹在女孩的裙?上,随后一脚将人踹开,叫门外候着的人送进来湿热的巾帕与另两壶酒。
房内的歌舞暂止,众人都悄悄地在打量对面喜怒无常的贵人,以及趴伏在地面,一脸不知所措的女孩。
打发进来伺候的仆役很快又被驱出房门。木门一开一合的吱呀声,仿佛吊在头上的一把利刃,不轻不重、似缓似急地折磨众人的心弦。
魏寅璋抬眼扫视了一圈,而后状似随意地伸手一指,打了个酒嗝,说:“你,过来。”
被指中的正是蛮蛮,她吓地忘了回话,木头似地僵硬着两条腿往前走了两步,跪下。
魏寅璋玩味地看了会儿跪在地上的人,直到对方颤抖着双臂,身形也失了先前的端正,他才出声道:“抬头让我仔细看看。”
蛮蛮呼吸变得十分不顺畅,她感到自己喉咙发紧,于是努力咽了口唾沫,随后慢慢抬起头来。她看到贵人在见到她的面容后挑了下眉,这使他阴沉的脸孔带上一丝邪气,但她把不准这征兆是好还是坏。
贵人再次发话:“过来,到我这里来。”
他脸上残留着一点玩味的意思,声线听不出喜怒。
蛮蛮站起来,往案几方向走去。
魏寅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蛮蛮被猝不及防地拉过去,几乎是一跤摔在对方的胸膛,她揉揉摔痛的鼻子,闻到贵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好闻味道。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热气,她敏感地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听到一个低音说:“想不想同她一道快活一下?”
蛮蛮惊慌地看了一眼仍然跪伏在地上的女孩,她连连摇头:“王爷……求王爷高抬贵手饶过奴家。”
魏寅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嘴角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哦?你又没做错什么,如何饶你?”
蛮蛮不懂什么虚与委蛇的话语,这时候不知说什么好。
魏寅璋问得直接:“同人睡过没有?”
“尚无……”
魏寅璋拉过她的一双手,才有些缓和的脸色一下变得没那么好看了:“指尖怎么没茧的?”
蛮蛮靠在贵人胸前,此时看不到对方的脸,便也作寻常问答回了:“回王爷,奴家自小被放在歌舞司教习,虽偶也习得些唱弹的曲子,尚不至于手上生茧。”
魏寅璋冲对面正发抖的院女说:“递把琵琶过来。”
其中一个院女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递上来一把。
蛮蛮接过琵琶,对魏寅璋说得为难:“奴家……琵琶练得不好。”
“无妨,弹一曲儿听听。”
蛮蛮无法,只好动手拨了个小调,满是错漏的杂音。
魏寅璋松开手,语调轻松:“的确弹得不像样,既然是双无用的废手,不如就此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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