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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寅璋一夜未眠。
他光是看着她的睡脸回忆他们过去算不上太好的相处。
他记得当年惠崇皇后千秋宴上的柳洇,当时她被人抱在襁褓里哭闹不止,扰了众人的祝寿词却无人敢说一句不好,都道柳侍郎家刚满月的女儿矫健活泼,将来定能寻个好郎君任她拿捏。
转眼许多年过去,柳洇如今二十有六的年纪,为他生了孩儿此刻正服帖地躺在身侧,五年前还是哭哭啼啼的软弱性子,近来倒是少见落泪。
他回想自己过去的三十七年,曾经的苦心经营现在看来只觉得索然无味,沸水泼上地面再怎么轰轰烈烈也总有平息的一刻。也许是长了年岁,身边又长久地没人作陪,这些年他总觉得空落落的。
年轻时没有权势,京中无人敢把女儿嫁给十六王爷,而今情势颠倒,朝官发现他魏寅璋才是真正的幕后之手后各个都削尖了脑袋要把女眷往他后院里塞。
半年前他应了宰相,一个月后就该操办婚事了。
他特意挑了同一天娶妻纳妾,是要告诉丞相之女,莫仗着家族门第欺压柳洇。他在那天得明明白白地给两位妻妾差别待遇,否则依照柳洇的性格,只能得个缩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的下半辈子。
魏寅璋躺在床上一通乱想,他为柳洇构想并不遥远的未来以减轻心中那丝微不足道的愧疚,胸**满了不可言说的浓情蜜意。
直到天际微白,他支撑起发麻的半身去看她,像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的一样,他放缓呼吸,小心地拨开她额间的碎发,又将她耳鬓的几缕乱发划到脑后,露出来他想了太久的脸,然后他凑过去,轻而又轻地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这吻因为男人略微颤抖的唇瓣显得格外珍重。他不敢有太久停留,满足极了似地坐起来,迅速穿了一身衣裳出去,开门的背影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离上朝只剩小半个时辰了,魏寅璋呼吸着清晨冷冽的空气,带了随从疾步往府外走去。
这是个比较尴尬的时刻,早些时候他就能同往常一样预留出时间来习武,若再晚些等天大亮了他便可以骑马上朝。
但他发现心底的某处角落里存着隐隐的不安,以至于让他不敢呆在床上看着柳洇睁眼醒来,装作前一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他低头看了眼左手的伤口,想起前夜好似妒夫的发言,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大概是毁在昨夜那张床上了。
他发现自己竟是久违地感觉到了害怕,担心被柳洇看轻。
他终于尝到了命运的苦果。以前太自负,以为能看清所有人。是他低估了感情,低估了人性。他一直不明白当年安国公为何会蠢到将皇位拱手让给高祖,那秦默尉又为何愿意这么多年忍气吞声只为替母亲报仇。
他看得太多相互提防、步步为营的例子,总以为人心都是不轨的。
直到他敢正视对柳洇的感情。
他谋划半生,从一无所有到如今他只要下一道旨,北桓、南齐就能合并为永平。而在他离大一统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刻,突然觉得有点茫然。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身边似乎缺一个人,一个见证了他的报复与崛起,并且能在将来一直陪伴他的人。
而这个人,只能是柳洇。
柳洇于他来说,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火,这盏灯里倾注了他后来在感情里的所有期待,他小心翼翼地护了太久,捂到胸口都犯疼了。他甚至不知道下朝后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柳洇。
其实他大可不必为此事烦恼,因为他此生都将见不到柳洇了。
……
回煞之期。明州府上林县。有雨。
“哎,你们听说了吗?沈大夫家里来贵客啦!”
说话之人是位五旬老妇,头发花白,牙齿也落了两粒,精神头却十足,她撑着一把破了两个小窟窿的油纸伞,站在铺子门口等蔡大娘递包子出来。
话音刚落就引起了一场小骚动,身边另一位大娘滴溜着一双绿豆似的小眼掺话进来:“两天前我亲眼见着贵客们过来的,那派头啧啧啧……比皇帝还要风光!”
“嗬,你又没见过皇帝,瞎讲!”
那大娘不服气:“起码比邵员外家的派头大,近道人家是比不过那贵客的,我就没见过那样富贵作派的,你们是没见着打头那位胯/下的马儿,比我人还高哩!通身油光光、亮蹭蹭的,不定平日里吃什么好仙草供着的!”
隔壁猪肉铺子的老板也探头出来,操着一口浓重乡音问:“额还不晓得勒,侬说的贵客谁宁认得伐?相貌啥样?”
那大娘是几人中唯一亲眼目睹过贵客真容的老乡邻,这时候受了关注声音马上提高许多:“你们是不晓得,那批人各个骑着大马啪嗒啪嗒地就过去了,打头那个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嗷,背影像是……哦!像那个门神,那个那个……”
猪头铺子老板接道:“喔唷,秦叔宝和尉迟恭!”他翘起大拇指,“打架顶顶厉害了!”
大娘:“我又不认得他们的!那位贵客啊,瞧背影比画里的门神还要威武哩!他后面跟着的白面书生我倒是看得仔细,干干净净的小后生,很好看的!”
蔡大娘把冒着热气的包子从屉笼里拿出,递给外面候着的几位熟客,她打趣那位大娘:“你年纪不小莫要当花痴哦!”
大娘:“要死了,他都好作我儿子的年纪奥!”
众人哄笑起来,连绵的阴雨因这一刻的热闹竟也染上些许快活氛围。
沈家却没有这样的欢喜心情,西街医馆因为魏寅璋一行人的到来连着关了几天,冬郎也没再去学堂听课。他们一家算是被软禁在了自己家中,柳黎听闻堂妹的死讯已然哭晕过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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