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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卫子严的脸就垮下来了,他周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好像被多少人欠着债似的。
西装口袋里放了一张白金卡,本来是要趁着帮柳洇搬行李偷偷塞进去的,他发现柳洇借住的地方不算太差,想胡芝娴应该不会太为难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得让柳洇知道生活不易,才好教她吃过苦头以后回过头来寻求他的倚靠。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也会有打不响的一天。
柳洇要比他以为得有韧性多了。
这天夜里,卫子严独自坐在书房中面如死灰,当年最怕疼怕苦的人,后来也敢为了摆脱他,大出血后没几天就拿着刀子朝自己肚上捅。如今这点苦比起得来不易的自由,应也算不上什么吧。
在柳洇没有联系他的第二个月,他就忍不住找了人专门去窥探柳洇的生活。
她过得不算太好,小日子紧紧巴巴,找了份培训班的兼职,工资大半交了房租,每月总有一半时间在吃泡面,却很开心的样子。
卫子严看着邮箱里的视频与照片,心里没滋没味儿的。
放在前世,他准得暗地里给她找点不痛快逼她回来,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犹豫了。
他不声不响地点了一支烟,企图镇定他久痛的神经。他夹烟的两根手指在不易察觉的发颤,薄唇就着烟嘴每深吸一口,顶头的火星就跟着亮一下。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他透过迷蒙的白烟望向窗外路灯下的空洞,想起去年和柳洇一起过的除夕,以及前面无数个他只身一人度过的年夜,心开始钝钝地泛疼。
人世的三十年,地府的五十多万个日夜,他等了这么久,还是换不来柳洇的原谅。
是了,当年是他教会的狠心,现在也该轮到他尝这恶果。
他叹了口气,手头的烟也快燃尽了。他伸手把烟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抽出另一支又点上。最近他失眠得厉害,烟也抽得凶,他得找法子麻痹自己,否则那些思念与怨恨就该无休无止地钻入他脑仁里翻腾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啼笑皆非。看的破时忍不过,说得不就是他么?
他又忆起前世死前的日子。
那时和稚川的关系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那孩子眉目清秀,得了他母亲的一副好嗓子,心也善,是很周全的性格。
稚川很小就从姨母柳黎那里听说过他们的往事,对他藏着不满又不敢说,小时候皮过,没心没肺地骂他怎么不给自己找个娘亲回来,朝他扔过砚台又反被他整个人提着扔出去,回来后又被罚滴水不进地跪抄经书整整两个日夜。那孩子不知是像了谁,大约柳洇和他两人的骨子里都有这种执拗,此事过后稚川就吃气不再同他亲近了。
他知道稚川那时不明白,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足够诛他的心了。
那会儿都城已经迁去幽州了,他若想祭拜柳洇得南下回钱塘。北方干燥少雨,他知道柳洇过惯了江南的烟雨日子,生前肯定不愿跟他北上的。
其实他把柳洇的墓冢立在南庠山是有私心的,当年她为了受伤的他肯付出性命冒险出去接水,那时该是真心喜欢他的吧?
那座山后来被他一厢情愿地看作两人定情的地方。
想到这儿他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弯起笑意,目光也软和下来。
他最后一次南下,稚川已过了束发志学之年。
那次他请了数位画师进宫,寻了成车的画纸颜料运进居凤阁。朝官私下还有人嘀咕,说他平日里政务多,竟还有雅趣学画。
不过他很快就“不负众望”地烧了那间画室,气急败坏地把画师们赶出宫去。他的确是在迁怒别人,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记不得柳洇的模样了。
之后没几天他就又下钱塘了,尽管距离上一次只隔了四个月。
那人估计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就回去,因而那一次的暗杀要比之前的十五次都来得粗糙,却被他意外成功了。
稚川年满十五,身边又有徐渭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先生辅导国政,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再对不起柳洇的了。
孟坚这个男人有着和他相同的执念。
其他人比如冯辛树和陈百药,早另娶旁人过他们的新生活去了,只有他和孟坚还陷在过去的泥沼里出不来。
他有时想想也觉得讽刺,世间多得是这种阴差阳错的命运,多少年后大多数人都能放下,只有他们这种心中有魔障的还停在原地打转。
那天他遣退了小苑里的护卫,独自一人坐在窗台边的四足床上。这间不大的四方院子被他修缮成了失火前的模样,里头摆设的东西都是崭新的,颜色艳丽到有几分失真。
窗外的阳光很灿烂,几只麻雀从竹林飞落到矮墙的瓦片上。那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也跟着落下来,很快又扑棱着飞开。
他仰躺在绵软的垫子上,透过半开的木窗看到房檐下有一串风铃,他到现在也记得悬吊风铃的那根细绳当时已经有了泛黄的迹象。
他把手举到面前,手心有一块温润的美玉。他想柳洇难得回来这间小苑,应该会开心吧。尽管他从那块玉的表面看不出什么。
他闭上一只眼,把玉凑近到前面。
透过熠熠的阳光,他仿佛看到里面有流动的波纹,这让他联想到南庠山下的那泉清浅的小溪。
他乐陶陶地沉浸在和灵魂互动的妄想里,对窗外陡然出现的寂静浑然不觉。
随着左胸口传来的一阵剧烈疼痛,他注意到窗口有一个诡秘的黑影,但他并没有分心,牢牢捏紧了手中羊脂一般润白的玉佩,嘴角还留着满足的笑意。
他当时以为自己终于得以解脱,哪里想到死后还能得来与柳洇重逢的机会。
……
除夕前夜,柳洇发了高烧。
她对这次来势汹汹的病症早有预感,事先却没做出什么举动来规避害病,一来是她并没有对自己的健康上心,二来也没人过来关照她——胡芝娴是本地人,父母家近,几乎每周都要回去住,这会儿过年早回家半个多月了。
城区有规定,鞭炮全挤在除夕这几天放了。
她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一天,深夜里更被吵得无心睡眠,也觉察不到饥饿,蜷缩在被窝里,连翻个身的力气也没有。
床头柜上久置的手机突然跟触了电似地震动,漆黑的房间里亮起一团幽蓝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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