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2）
双剑峰还只是从远方无数重峦叠嶂中冲出的两个小尖顶，顶着白色的头巾，夹着中间的一点翠色，和一张巨大的鸟嘴差不多。鸟嘴空洞的敞开，朝着天空像是在祈求什么，也许是相比起来小的像飞虫的极星们，也许是从不停歇的云彩和过往旅客。但是这次，神秘莫测的双剑峰渐渐远了，和其他山脉融在了一起，有标识的大路也被密林淹没。
北羽决定不按正常路途前进，而是带小主人远远避开双剑峰，直穿过悲息泽边缘到交界处。那里的掌管平原入境事务的官员是崔，曾经和溯的父亲有过交情，说不定经过北羽一番说辞会放他俩进入平原。
没有了代步工具，两人只好顺水路步行。每走一段路，就不得不让北羽不善于行走的双脚休息片刻。溯看着她已经开始渗血的尾鳍，四下去找了清凉的药草敷在她的伤口上，想让她舒服一点：
“我们再回到大路上找商队吧？我给他们打工作为报酬，晚一点到平原也没关系。”
北羽给草药换了一面，抚摸着自己颤动的尾巴苦笑：
“果然主人身边只有我最不称职，勉强靠水逃过一命也没法丢下水。要是换西林，南烟他们来……”
溯只知道时常载他和父亲出游的东风。西林和南烟太严肃，只在父亲的身边偶尔出现，也没有东风那样的满肚子笑话讲给小孩子听。北羽的现状有点像曾经化为人形的冬风，笨拙地用自己的两腿学习行走，不一会就觉得还是本来形态舒服。
等等，父亲用的什么让冬风化成人形呢……
“北羽，你能用父亲那样的法术吗？我呢？”
溯把剩下的草药摆成记忆中的样子，试图重现父亲的那个法术，但被北羽制止了：
“主人在我宣誓时将化形法术附加给了我，如今我只是凭他残留的法术暂时能化作双腿而已。小主人，我们要在我还能用法术的时间里赶到平原，不然……”
她抬起尾巴给他看了一下。溯对于从悲息泽边缘走到平原边境没有准确的估计，但是看北羽的地图上，那条线可真曲折。还满是危险的符号。如果没有了水路，凭他和北羽的脚力，恐怕要东风来帮助才行。
北羽从水里上岸，抖一抖彩衣上的水珠，表示自己歇息好了：
“走吧，我能撑住。”
溯叼着一片顺手采来当零嘴的草叶，反复咀嚼着根茎里的那点甜味：
“法术啊……真有用。”
“等你学习过后，就知道它的奥秘了。法术是每个领主都精通的武器，也是我们魔物参不透的谜语。”
“如果我学会法术，能给你永远变出腿来吗？想走路就走路的那种。”
“不仅如此呢。”
“那飞行呢？”
“也许。”
“变出父亲来呢？”
“也许。”
塞吉尔的商队配备了最敏捷的沙蜥和年轻能干的小伙子们，正在作临行前最后的检查。车辆因为负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而发出令人愉快的吱嘎声，只等主人来登上车作这次横穿悲息泽边缘的商旅。
悲息泽向来被视为不可穿越之地，但是塞吉尔通过多次绕悲息泽边缘的旅行自己摸索出了安全范围，这次也准备以险取胜。如果直接通过悲息泽到达平原边境，那就比当地今年夏天其他任何商队都早到达，车上的货物也就有了提价的资本。想着这些，接受家人饯行的塞吉尔声音大了不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您是塞吉尔，长运商队的主人吗？”
有个陌生人走过来和他搭话。
“我是。”
塞吉尔一看这个陌生人身穿的衣服，再看看长相，认出她绝非本地人。这个女人身穿薄衫，几块粗糙缝制的便宜布料披在肩头，细手细脚不像是普通人的样子，但又没有一星半点首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她问塞吉尔是否能载她和孩子一程。
“那边的镇子实在被元老院的毒牙搜刮的太厉害，我和孩子想去平原碰碰运气。我也没出过远门，实在找不到好心人愿意带我们两个……”
“我们这是商队。要是半路上出了什么事……”
塞吉尔也听说了附近那个小镇被毒牙们扫平的消息，话还未出口就叹了声气。夏天刚开始赋税就超过了冬天的几倍，再过几天只怕是要把地皮刮几层去。要不是为了这赋税，他也不愿意冒险打悲息泽路过。谁不知道悲息泽多半是有去无回！
“我和孩子都只要个角落待着就行，不会打扰您的商队的。路上我和孩子也能帮帮忙，您放心好了。”
女人从衣服里摸出几片还新鲜的罗鳍鱼鳞片递到他手里：“路途辛苦，您请拿这些鳞片磨粉做成糖浆来慰劳同行吧。孤儿寡母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来答谢您。”
一个抓着比自己还高的行李包裹的孩子不声不响走到女人身边，也是一样衣衫褴褛，头发和脸蛋倒还干净，眼神也机灵，塞吉尔看着他着实喜欢：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溯。我不晓得多大了。我爸没在家。”
女人抓着孩子，对塞吉尔眼神示意：
“他可乖了，路上一点不麻烦别人的。”
“这样啊……来，我这里还有点干粮。你俩吃了就和我们上路吧。坐在那辆还没闩上的车上。”
塞吉尔大概知道孩子的父亲怎么了，拿出一块肉干给那安安静静的孩子，让女人和孩子坐上那辆货物少的车，看见女人鲜血淋漓的双脚又是一声叹息。最后一辆车的车毂也检查完毕，沙蜥都负上牵引轭后，塞吉尔做完祭祀仪式，祈祷路上平安顺利，扬鞭启程：
“到平原去！”
年轻人们也都扬起手来和旁观的家人告别，纷纷大叫着最后的告别话语。沙蜥齐齐奔跑，车辆很快就扬尘而去。车队带起的烟尘卷走了元老院通缉叛党的告示，被行人践踏进尘土里。
“到——平原去——！”
商队里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传唱着自古以来传唱的告别的歌儿，溯和北羽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渐渐也学会了这首歌。
“到平原去/那里有数不清的珍宝和好运/可别忘了家乡的母亲和土地/我们的车队快似夏雨/我们的前途好似夏季……”
当天月亮在天边隐没时，车队就到了水草丰美的丘陵地区，停下来作第一次休息，明天再踏入不祥的悲息泽地区。商人们动作熟练的搭起锅和篝火，围火而坐，拿出东西来煮汤喝。看见胆怯地带孩子躲在旁边的年轻母亲，他们邀他俩来一起吃饭。听了母子俩的故事后，又免不了是一阵叹息。
“哎，小孩子，你还小！等这次和母亲去了平原，我告诉你个门路，和母亲在平原准能谋生活。”
塞吉尔撇去汤上的浮沫，尝了尝咸淡，说了声差不多了，先给小孩子盛了一碗。其他商人捧着自己的碗，也纷纷给这对母子出主意，直到远远坡地后一声凄厉嚎叫传来。
众人一阵惊悚，抬头去看那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无星无月，篝火跳动，荒野四周都不见有什么活物。和母亲靠坐的孩子却眼睛一眨不眨，看了一眼就继续喝汤。塞吉尔敲敲锅沿，让众人回过神来：
“悲息泽就在这附近，经常有怪声，怕什么怕，就是有强盗来作怪我们也有刀剑呢。”
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的人耸耸肩就端起汤碗，还是有几个人小声嘀咕，往火堆前凑了凑。其中有个声音尖细的年轻帮工开始讲话了：
“我奶奶活了六个夏天了，她年轻时去过悲息泽捡引路花，结果遇上大雾，走了三天才回来。她说在雾里遇见了穿着古人衣服的缺胳膊少腿的鬼魂，一直跟在她后面，叫声就像刚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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