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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问他。

那一定是极其重要的，足以影响我一生的话，可是为什么我就忘记问他了呢？

我在手术室外一直想着，顾言你千万不要有事，我已经被你折腾地够惨了，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心里虽然有万般思绪，但是身体似乎是麻木了，麻木到我的眼泪都流不出来。即使是听到医生遗憾地告诉我，病人没能救活，请节哀的时候，我都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呆在停放着顾言的尸体的停尸房过了很久，我看着他双眼紧闭却无比安详的脸，有点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站到双脚发麻，全身冰凉，直到顾言为数不多的家属到场，我才回过神来仓皇而逃。

原来我也并不是勇敢之人，我不敢再继续呆在顾言身边，我甚至不想在他的葬礼上见他最后一面。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知道该去向哪里，于是摸出手机，更加麻木地拨通了程老师电话。直到听到了程老师在电话那头略带惊讶的声音，我才突然间歇斯底里地哭出来。

我说：“程老师，顾言死了！顾言死了！他为了我做肝移植手术，现在他死了！”

“童真，你别激动，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接你。”这一次，程老师就像顾言一样，他什么也不问，只关心我在哪里。

我很害怕，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不想失去谁了，所以当程老师出现在我面前紧紧抱住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他。

“程老师，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不停地哭着对程老师说道。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然后也不停地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对不起我什么，他就这样不停地对我重复着，他的歉意满含真诚，即使我找不到其中的原因。

我们回到我那个久未人居住的房子，我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一切早已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程老师看着我错愕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住在这里，我想着，你也许会回来拿点东西什么的，兴许可以见一面。”

“程老师……”

“童真，我知道你现在怪我，甚至恨我，但是我和顾言一样，是真的不想看见你伤心。

“顾言的事情我早就知道，虽然差了些年岁，但我跟他在工作之外是多年的好朋友，他的事情我也很伤心……

“我不会说太多安慰你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暂时依靠我一段时间，毕竟，我们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程老师，你知道吗？”我抓住他的手臂说道，“是我害死的顾言，如果他不做手术，兴许还能活个一年半载！”

程老师把手放在我头上，像一个长者一样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他温柔的说道：“不是你害死的顾言，顾言既然选择了手术，他就已经准备好了去承担风险，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如果不去做自己选择的事情，早晚都会后悔。而相比起后悔，也许承担后果会更让人好受一点。”

他的这份话像是在说顾言，又像是在说他自己，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童真，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也没有信心能安慰此刻的你，我只希望这段时间你能接受我的照顾，然后快快回到原来那个快乐的状态。”

“程老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我看着他说道，“我根本就快乐不起来。该死的是我，他是为了我做的手术！你看之前，他两次昏迷了，心跳都停止了，还能救回来……要不是因为我……”

我曾经假设过无数种情况，如果我伤害了别人，我的心理状态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我从来没有假设过，如果我所伤害的人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生命，我会变成什么样。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和不可捉摸，我希望能够找到一根能够牵引我走向未来的线，当我找到之时，甚至已经顺着它离开起点多时，才发现这根线在某个不知名的地点已经断掉了。

所以最终我也没有去参加顾言的葬礼，我只在两个星期之后回了一次他的公寓。我让程老师在车里等我，然后自己上去收拾东西。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在顾言那里，这间屋子就像是被尘封了很久一般，明明很干净，却充斥着潮湿的熟悉的空气。这间屋子就像会自己呼吸一般，我置身在熟悉的气息的包裹之中。我把我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我想，也许我就是顾言生命中的那个祸根，他生前爱得那么刻骨铭心，死后或者说下辈子大概最好再也别遇到我了吧。

又是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再踏出去半步。这间卧室就像是和我融为一体一般，或者说，这间卧室已经变成了我的身体，只要我踏出去半步，我的灵魂就会赤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童真，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快一点恢复过来。”这是之后的每一天程老师都会对我说的话。

后来我对程老师说过，直到顾言离开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才意识到，我有多么对不起他，多么对不起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程老师。

可实际上这个世界又有谁对不起谁呢？人与人的恩怨情仇真的能说清楚吗？在这充斥着痛与恨的倥偬岁月里，每个人似乎都只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主观的情愫慢慢消耗殆尽，最后只剩下一道道烙印无时无刻提醒着自己曾经如此拙劣地对待着身边的人和事。

一个月后我渐渐恢复过来了，我重新回到了学校，回到了我的朋友身边。只是这次，不论他们怎么问我，我什么都没说，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回忆那些是是非非了。

童总，你变了，但是我们还是爱你的。

这是陈天宇对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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