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家(1/2)
你会怕吗?
怕自己和这个世界已经格格不入了。
因为你的动作总是被无数双眼睛看着,你的声音总是被无数只耳朵偷听。
你的故事,你的秘密,你的那些不堪的过往,总是被无数的人当作谈资,直到整个莘城都是你的身影。
颜天扬坐在烧烤摊前,肚子大概是因为刚刚笑得太使劲还疼着,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许天欢和陈皓霖绘声绘色地讲着今天是如何把虎哥的大奔变成了抽象派的艺术品,他们又是如何把虎哥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颜天扬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甚至现在他都不希望许天欢出现在自己眼前。世界上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和影子都混杂在一起。
混乱。
无止境的混乱,就像他的那个家,就像从山上坠落的红色轿车,就像足球场上不断拼抢时做出的假动作,就像许天欢看着他时的眼神。
通往三楼的楼梯,食堂的咖啡厅,善德的羽毛球场,废弃的化工厂,幼稚的卧室——
——许天欢的微笑。
“啊!”颜天扬抱着头,把脸埋进膝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叫声。
一秒,两秒,三秒,颜天扬抬起头,许天欢和陈皓霖,周围的所有人,都诧异而疑惑地盯着他。
又是这样,被无数双眼睛看着,被无数只耳朵偷听——被所有人当作笑话。
“我走了。”颜天扬站起身,椅子在他身后翻倒,他不敢回头,不敢再说多余的话,不敢和另外两个人道别。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飘忽地踩在水泥地上,就像每一步都可能踏空。他抱紧双臂,把所有的过往和秘密都抱在胸前,不要出来,不要被别人看见。
只要一步一步走,把他们甩在身后,跑起来,就会有风声,能掩盖那些流言蜚语——就不会受伤。
“颜老师怎么了?”陈皓霖盯着颜天扬摇摇晃晃的背影问道。
许天欢没有回头,脸上没有表情,他拿起一根烤羊肉猛地咬了一口:“没事儿,来之前喝了假酒。”
周围的人慢慢把注意力回到了自己的餐桌上,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着刚刚这个学生的反常表现。
“哎哟,这么小,失恋了吧……”
“也有可能是考差了嘛!”
“暑假呢,”一个女人说道,“现在的小孩啊,跟大人不沟通,我邻居那小孩儿,哎,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
没有太过分的话,也许是为了照顾还留在这儿的另外俩学生的面子。许天欢一言不发地撸着串,陈皓霖也非常默契地不说话。
“父母离婚了吧!”
许天欢停了下来,眼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哎哟,是不是四医院也放暑假?把疯子都放出来了啊!”
许天欢扔掉手上的烤串,沉默着站起来,走向正在说话的那一桌。
“许少,别……”陈皓霖拉了拉他的衣角,他轻轻避开了。
“你傻啊?那地方能放假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许天欢,嘴上却没有停下,“说不定另外俩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旁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提醒他另外俩学生中的一个已经走到跟前了。男人知道,但他觉得一个学生能干屁啊,嘴上越发嚣张。
“我跟你们说,疯子都是扎堆的,疯子和疯子呆在一起……”
“大叔,”许天欢已经杵到了男人面前,“你刚刚说什么。”
男人一看,顿时来了兴致,一个学生,一个高中生,能拿他们成年人怎么样?
“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啊!”
许天欢一笑:“你也知道我能听到啊……”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沉迷在打嘴炮里,头发突然被拽住,整个脑袋被摁进了桌上的辣椒碟。
“啊!”男人发出尖叫,旁边的人也吓得跳了起来,有两个男人已经准备撸起袖子给兄弟报仇了。
“啪!”酒瓶被许天欢敲在桌子上打碎,他举着带着玻璃碴的半拉子酒瓶指着站起来的人,目光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你们知道什么是疯子吗?”许天欢勾起嘴角,“知道疯子能干出什么事儿吗?”
“想试试吗?”
一头扎进辣椒面里的始作俑者已经疼得翻倒在地上,捂着眼睛嚎着,两只脚不停地乱蹬。
“快……”一个女人叫道,“快报警!”
“你报一个试试!”陈皓霖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根串肉的钢签。他走到许天欢跟前,在他身后小声说:“许少,走吧。”
许天欢转过身,和陈皓霖跨上摩托一轰油门扬长而去。
“报警!”还蜷在地上捂着脸的男人大叫,“快报警。”
“人都走了,”旁边一桌有人说道,“报个屁!”
许天欢把陈皓霖送回了家,摩托停在小区门口,陈皓霖从车上下来,伸手捏了捏许天欢的后脖子,然后把米老鼠头盔扣在他头上:“我不陪你了,回去的时候注意点儿。”
“嗯,”许天欢应道,“明天再跟你联系。”
风吹在身上,心里却万分压抑。
在他懂事之后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处理与别人的冲突,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反驳别人的话。直到有一天学校里的几个同学说他是没妈的小孩儿,说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说他爸在外面找女人,还要再给他生个弟弟。他第一次挥出了拳头,手上的骨头砸在了别人的脸上,巨大的冲击和反作用力迫使他倒退了好几步。手上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传到心脏,他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他反驳的方式,力量、疼痛,这就是最好的反驳,而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后没完没了,不断循环。
许天欢将车停在河边,躺在草坡上,十根手指深深嵌进泥土里,身体暴露在像是要腐蚀他的空气中,头顶是一万颗星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想什么呢?我在想什么呢?
颜天扬……又在想什么呢?
颜天扬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回了那个他并不想回的家。他捂着胸口顺了顺气,唉,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
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才慢慢走进小区,走进最里面的那栋楼,但即使他再平静,再会自我缓解,当他看到自家门口泼的红漆时,还是愣住了。
不,不是红漆,有腥味,是猪血。
脚下黏答答的,他摸出钥匙,刚准备开门,邻居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哎哟总算回来了啊!”邻居大妈插着手站在门口,“这几天你们也真能闹腾哈!”
接着房间里又蹿出一个中年男人,嘴里骂骂咧咧:“你和你老子能不能搬走!整个小区都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的!”
楼下的听到了响动,也纷纷探头探脑地围了上来。
“老颜家的儿子……”有个老人支支吾吾地说,“肯定跟他爹一样啊,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不是呢!你看他儿子那样,指不定在外面混呢!上不上学还不一定哦……”
“哎哟,还被泼猪血了,这几天楼道里臭死……”
脑袋嗡嗡作响,他之所以不愿回来,一是不愿意见到他爸向他伸手要钱,二,是不愿意让自己再一次暴露在这些议论中。他自己最清楚,他应该理解这些街坊邻居,因为他见识过那些上门要钱的人,他见识过那些社会上的混子如何把整栋楼闹得天翻地覆,但是他无法压抑自己的厌恶。
“你们有事吗?”颜天扬转过身冷冷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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