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周齐光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十分平静，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脸上的表情也是淡然的，辨不出具体的情绪。
钟声提醒陈春和到了下班的时间，周齐光站起来，“下班吧，今天就不拖着你加班了。”
陈春和跟着他的动作站起来，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好。他打完下班卡之后，图书室的安保系统自动启动，将门锁好，陈春和转身去赶周齐光的脚步时，周齐光站在台阶边上等他，纤细单薄的背影仿佛风一吹便飘走了。
陈春和几步走上前去，跟他并肩站着。周齐光很久没有说话，陈春和还是问出了口。
“之后发生了什么？”
这样直白的问法显得有点不合时宜、戳人伤疤，陈春和问出口之后有点后悔，他犹豫着伸出手，牵住了周齐光的手。
“其实后面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周齐光看着陈春和小心地牵手的动作，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容，他耸了耸肩，“从云端落下来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终于从温室花房里走出来，发现外面不是想象里的阳光明媚，而是风雨交加。”
周齐光在分化成为omega之后，独自在医院渡过了长效抑制剂注射之后漫长排异反应时期——毕竟是抑制人类生理本能的药剂，长效抑制剂注射初期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不适症状，周齐光是属于排异症状格外严重的那一种。他连夜发起了高烧，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呕吐反胃症状强烈，但是由于刚注射过抑制剂，他只能接受物理降温，他在冷与热里煎熬着，反复地想起父亲关上门之前的目光。
周齐光并不愚笨，多年以来表现出来的优秀也并不只是父母的谈资，他没办法自欺欺人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他昏沉沉地回顾着这天发生的一切。在脑子烧成一团浆糊的时候，他终于模模糊糊地得出出了一个令他痛苦而又不得不接受的结论。
——只是因为第二性别分化成为omega，父亲对他失去了期望，他从备受重视的儿子，成为了无足轻重的弃子。
周齐光的排异反应停止之后，他终于可以出院——但直到出院，父亲和母亲也没有再来看过他一眼，没有任何人来看他一眼。他独自收拾好行李，打车回家。
他回到家的时候，家中有很多人。在周齐光进门之后，用惋惜而又兴奋的眼光打量他。
原本应该成为一个alpha的周齐光，居然分化成了omega，对于周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他们十几年来花费的精力，都成了一场笑话。然而当务之急是重新从周家的后辈之中，择选出另外的继承人代替周齐光。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周齐光父亲因为这些年来通过掌握着周齐光这个优秀继承人而获得的利益——周齐光如今已经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那么他父亲手上的利益自然也该让渡出来。
周齐光从医院回家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在跟其他人吵架，看见周齐光踏进大门，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又阴了几分，怒骂着让他滚上楼回房间待着去。
周齐光平静地回了房间，关上门隔绝了那些争吵，那些关于新继承人、股权分配的争吵，他们轻飘飘地决定完已经与周齐光无关地一切。
必须要重新挑选继承人，即便周齐光的父亲百般不愿，这件事也是不可逆转的。在周齐光分化从omega之后，周家最终还是重新选了继承人，为了避免再发生周齐光这种状况，他们决定从已经分化为alpha的后辈中进行选择。
“那之后，周家选择了我的两位堂兄，周望成和周望业来代替我 。人们总是乐于看一个人从高高在上的地方跌落下来并且不遗余力地让他落得更低……于是我就成了一个供周家人茶余饭后消遣的乐子。”
十六岁之前他站得越高，底下想拉他下去的手也越多。吹捧和赞誉的背面，是嫉妒和怨恨，当他落下云端，他接受过的鲜花便都迅速枯萎，灯光也开始展现出背后的阴影。他们为他的坠落拍手称快，每个人都想要踩上一脚，把他狠狠踩入泥潭。
“在我出生之前，周望业是周家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在我出生之后，他就迅速被放弃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轮回，”周齐光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我成为了omega，他们又重新站回顶端。他们成为了周家新的继承人，我自然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重新得势的周望成与周望业兄弟、因为周齐光意外分化成为omega大权旁落的父亲、周家无数人期望落空的失望……无数的恶意放大在周齐光面前，展示给这个从未见识过现实艰险的少年人看，最真实、最丑陋的新世界。
即便周齐光的表述里，并没有呈现出太多的个人情绪，甚至称得上云淡风轻，他的一切情绪都掩藏在冷静而简短的叙述里，只有不像平日那么温柔的神情泄露出一点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涌。但陈春和不难想象仅仅因为第二性别分化而产生的天翻地覆，对于一个少年人的生活来说是多么惨烈的变故。仿佛懵懂无知的一朵花，在最合宜的温度和养料里发芽生长，直到隔绝了风雨的玻璃被粗暴地打碎，突然发现养护自己的温室不过是一个脆弱又虚假的玻璃罩子。
陈春和多么想回到多年以前，抱一抱那个一夕之间被打落云端的少年，把那朵花藏进自己的怀里，成为那朵花最坚不可摧的玻璃罩子。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侧过身去，把周齐光揽入怀中，他动作很轻，手臂揽着周齐光的肩膀和腰部，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物品，他很轻地叫了一声周齐光的名字：“周齐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