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甄明瑶十六岁那年九月,户部侍郎南下江州府查贡绸贡瓷,在任的户部侍郎姓孙名渊至。
孙渊至虽年轻,办事沉稳利落,登记造册写折,不出三月打道回京,走水路。上京河是大东水路主道,最宽处船在河中间是望不到岸边的,那一段水路也被叫做“望无岸”,望无岸水流湍急没有渔家,河两畔全是荒地人烟稀少,往来多为商船,有水匪出没。
“总听人说这望无岸,还真是船在河中望岸无边。”竹砚跟在孙渊至身后,指着天上明月,“少爷您看这上弦月,今日初五,等咱们回京正好重阳。”
“嗯。”孙渊至应了一声,似有心事。
“少爷?您想什么呢?”
孙渊至望着江面,“人都说这里商船往来众多,今日这望无岸也太静了些。”
“这阵子秋收,商船自然是都停下了……”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船狠狠一斜,主仆二人险些在甲板上摔倒。
“大人,有支铁船撞到咱们船尾上了,可能是水匪的先击船。”侍卫话音刚落,七八条铁船不知从哪里冒出,将孙渊至一行人所乘的大船逼停,几乎每支铁船上都有七八个手拿火把的黑衣大汉。
孙渊至当机立断,“放信鸽,燃烟火,把油桶搬到甲板上,召集弓箭手来!”
水匪来势汹汹,凭船上的兵力是无法抗衡的,求救方为上策,但如何撑到援兵来……
船员聚集在甲板,将箭头裹上棉布沾油点火递给弓箭手,驱逐想要倚靠铁爪锁链上船的水匪,水匪在铁索上仍是身手矫健,并不大奏效。
“把油泼到锁链上点火!”孙渊至喊道。
很快抓到船沿上的铁爪所延伸的锁链上燃起熊熊火焰,火龙一般涌向水匪的铁船,铁索被烧的发红发烫,有些水匪被点着衣裳,滚到江里,有些因烫不得不停止前进。
但局面仍在僵持,毕竟船上的存油是有限的,油一旦耗尽他们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水匪最终是上了船,不仅搜刮财物,还将几个朝廷命官五花大绑。
“刚刚叫人泼油的是你?”孙渊至被水匪的首领拎出来,一番打量颇有兴趣,“这年纪轻轻,他们都得听你的?”
“大胆狂徒,竟敢绑架……”朝廷命官还没说出口,突然冒头的户部郎中就被一大汉踹了一跟头,脸着地。
“有什么冲我来,放开我家少爷!”竹砚大喊道。
“少爷?来做生意的?这么大条船,带这些管家侍卫,家底子不少喽。”
也不知是天太黑还是这船身上的“官运”字写得还不够大,或是这水匪根本不识字,这首领认准孙渊至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要绑票拿赎金,把人带回了老巢。
这水匪的老巢原叫乌落码头,修在上京河的一条水缓的分支上,水浅容不了大船,村镇上的人想要到这还得翻座山,大码头一建它便渐渐荒废了。水匪的头目原是码头上扛大包的头头,码头荒废众人没了吃饭的生计,起了做水匪的歪主意,搜罗几条破船,第一票就劫了一家商号的船,劫了人家一整箱黄金,将码头一番修整,起了个乌落帮的名头。
到了乌落帮水匪将人分开关押,提出竹砚一个。
“写信,五千两黄金换你家少爷小命。”
竹砚接过纸笔,在白纸上写道:“路遇水匪,索要五千黄金赎少爷。”
水匪的头目接过信,递给一旁师爷打扮的人,这师爷是这乌落帮里唯一一个识字的。师爷看了看信,“这不写名不落款,谁知道是你写的?”
竹砚欲抓过纸再写,被那师爷拦下,“不如直接拿个信物,搜他少爷身上有没有玉佩坠子。”
在船上时孙渊至已换了单衣只在外披个大氅,身上一件配饰没有。
“东西呢?”师爷问道。
“在船上。”孙渊至答。
师爷带人出门欲去船上搜,大船进不了码头只能停在深水处需乘小船过去,那师爷上了小船,没走多远便看见那官船顿时软了腿,“快!快回去叫当家……”言未落,乌落帮已经被官兵包抄。
乌落帮的“监牢”建的十分简陋,从外面看只是一间较大的厢房,走进去分里外两间,外间是看守休息的地方,里间有数个石墙隔断,每个隔断前都有个上锁的铁栏门。整个“监牢”只有门口两盏灯,光线十分昏暗,不少隔断里一半都照不到光,稍往后些连人都看不见。
孙渊至在那阴影中盘坐,不急不躁,突然听到身后隔窗异动发出的细微声响,隐在窗外江浪声中。
孙渊至嘴被捂住,透过月光先是惊异又是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人,两人一年未见只有偶通书信,她竟有些消瘦了,模样没大变,脸色似乎不好,是病了吗?甄明瑶对着他一笑如月下开昙,一瞬足动心弦。甄明瑶松开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将看守引来。
“来人!”孙渊至一吆喝,就引来了门外看守。
“怎么着少爷,当这儿自己家呢?”看守讥笑,靠近了铁门想啐一口口水,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一阵短促的剧痛,声音都没发出,他倒在门前。
甄明瑶轻松拿到了钥匙,打开了牢笼,欲上外间去停住脚步,转身掏出一把匕首,割断孙渊至手腕上的绳子,把钥匙塞给他,轻说一声,“别乱动。”
另一个看守似乎奇怪进来的人没了动静,探身进来看到那人倒在地上,又听外头吵轰轰的,慌乱回头一把匕首已经搭在大当家的脖子上,那匕首很锋利,大当家的脖子已经划破皮出了血。
拿匕首的人是个少女模样的人,她的笑的灿烂却不由让人觉得阴冷,“千万别出声,我可不敢保证你这掌舵的能不能活着出这屋子。”
“孙大人受惊了。”拎着师爷一脚踹进门的是当年那被甄明瑶打下擂台的武状元文昌,好在他当年只输了甄明瑶,仍是册上有名的武状元,如今同甄明瑶在袁志宗麾下。
门内情景原没文昌想的狼狈,各位官员早已松绑收拾整齐,一水匪同匪首被绑,唯有户部郎中黄岐磕了一脸擦伤。“黄大人这是怎么了?”文昌没忍住笑出声,他与黄岐是同乡,黄岐与文新越曾经是同僚,两人不对脾气多有磕绊,两家也结了不少梁子。
军中斩首于无声之中,原就是甄明瑶的拿手本事,文昌并不意外,他只是惊异于孙渊至,寻常文人这般遭遇早已吓得破胆,如同在场除他之外的各位。而孙渊至却没事人一样,还在与甄明瑶寒暄。
“我知是有援军,竟不知是你。”
“原在西洲练兵的,西洲府传信说望无岸官运遭劫,原以为多厉害的水匪竟敢劫官船……”甄明瑶一阵咳嗽,接过松晴递来的水壶。
松晴替甄明瑶拍着背,“小姐少说两句吧,快喝水顺顺气,等回京有的是时候跟孙大人说话。”
甄明瑶瞪她一眼,转身看向孙渊至。孙渊至朝她一笑,问道,“要一道回京吗?”
“元帅吩咐,得送孙大人回京去。”文昌插了一句嘴,被竹砚和松晴请出了门。
文昌边走边嚷嚷,“甄明瑶你个重色轻友的……”
途中这一耽误,为赶路程深夜船不能停。除了轮班的船夫,其余人都几乎回房休息,孙渊至在房里犹豫片刻,推门走出去,竹砚听到声响,轻步跟上。
“水上夜里冷,怎么不回房去?”孙渊至原是想到甄明瑶房间去的,却看到甄明瑶站在围栏旁,盯着水面出神,九月深夜里已经是很凉了,更何况在水上。
“在这透透气。”
“小姐,汤药好了……孙大人。”松晴端着药碗从船舱走出,看到孙渊至犹豫要不要上前。
“怎么病了?”孙渊至关切。
“没有,晕船而已。”甄明瑶摇头,看向松晴,“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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