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李清远那天晚上睡得不是很好。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昏昏沉沉地跑着，好像一直想抓住什么，却又迷失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他好像辗转了很多地方，却又想不起到底去了哪里。
第二天清晨被上铺林熠飞起床的动静吵醒时，李清远只觉得满身疲惫，好似做了个劳心劳力的大梦。
他眉眼间还残留着睡意，迷迷糊糊地伸手到蚊帐外摸索睡前放在桌上的手表，看了眼时间。
六点零五，好早。
李清远眼睛一闭，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寝室里挺安静，其他四个室友都还没醒，只有林熠飞向来是个早起的，听上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已经在叠被子了。
他俩关系不错。初中的时候李清远就听说过林熠飞了，他俩一个三班一个四班，林熠飞是隔壁班数学课代表，那老师的得意门生。李清远常常听他夸，林熠飞又考第一啦，林熠飞奥数比赛又拿奖啦。结果直升班报道的时候，发现这活在老师口中的林熠飞竟然是自己同桌，李清远还挺意外的。
其实两个人都挺眼熟对方，又是同桌又是上下铺的室友，过了刚开始那段时间，慢慢地就熟络起来。林熠飞外向又活泼，浑身上下都是幽默细胞，走在哪都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这个班里的人都挺喜欢他。相比之下，李清远虽然是个男生，但是内向多了，虽然长得还行，但不太吸引别人的注意。
林熠飞就这样说他：“你呀，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但其实内心世界比那些人都丰富。”
林熠飞是理解他的。这挺难得，他俩一个擅长数学，一个偏爱文学，虽然性格几乎大相径庭，但是意外的十分聊得来。虽然有时候思维方式不太一样，但是能体谅彼此的差异。
这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就好像直升班里大部分男生，虽然看起来都很和善，也很幽默，事实上李清远和他们也都相处得挺好。但他心里知道，这些人和林熠飞带给他的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方面李清远格外的敏锐。只有某些和他有着相似特性的人，他才愿意与他们分享自己内心那一点微妙而敏感的心事。有首歌唱“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林熠飞把这首歌分享给李清远听过。李清远就觉得，这讲得不就是他们嘛。
两个人待在一起，彼此都轻松自在。李清远话远远没有林熠飞多，他总是在倾听着，但倾听也令人愉悦。而他说话的时候，林熠飞也从不敷衍，永远是他合格的听众。
十五六岁的男生，哪来那么多少年哀愁可以细诉，李清远自己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内心偶尔的感触罢了。但哪怕是搞笑的段子，两人笑起来都比和别人在一起开心，连笑点都奇怪地雷同。
能畅所欲言地表达，也有人倾听，有人共鸣。就算是沉默，也是令人舒适的默契。这是最好的状态了。
李清远的思绪顺着林熠飞飘飞开去又飘了回来，躺在床上，倒也没了睡意，便干脆起身穿衣服。楼上这人才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个故作煽情的室友回忆杀了好几次，这时候已经穿戴整齐顺着梯子爬下来了。
“哟，今天这么早起来啦？”林熠飞撸了一把他脑壳，低声打了个招呼。
李清远正低头穿鞋，含糊地唔了一声：“那肯定啊……今天放假嘛。”他动作是真的快，比林熠飞晚好久才起，这时候也差不多收拾完了。七月的天日长，金色的阳光早早地照进来，拉着大半边窗帘也挡不住，映得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明亮的颜色。
两人拿了洗漱用品，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有几个室友也差不多醒了，哼哧哼哧地赖着床。
“今天都回家了，肯定得早起。”李清远在牙刷上挤了点牙膏，漱口刷牙，嘴里还含糊地哼着小曲。林熠飞在里面的小隔间上完了厕所，推门出来，一片哗哗的水声。两人凑在一起刷牙，手臂以几乎一样的频率小幅度摆动着，投下的影子摇摆不定地落在洗脸池里。
李清远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只手刷着牙，另一只手搓了搓自己下巴，摸摸有没有胡茬，触手只有一小层绒毛柔软的触感，昨天刚刮过胡子，这时候连淡青色的影子都看不太到。
林熠飞看他盯着自己脸看了好一会，以为他又开始自恋，啧啧了几声，把嘴里的泡沫呸的一声吐在池子里：“你看看这人，仗着自己帅啊，天天臭美，是吧！”
“哪有！你这个人……”李清远装作生气地撞他，把手放了下来。林熠飞不是瞎说，他的确长得帅，他自己也知道。
尤其是上半张脸，生得很是漂亮，眉毛浓密，眉峰以一个漂亮的弧度有力地上挑。下面那双眼睛大而且黑，睫毛比一般人要长一点。当这双眼睛认真地盯着什么人看的时候，还会微微地眯起来一些，显得格外深沉而且专注，好像他眼里只容得下那一人。鼻子嘴唇也还算顺眼，放在一起，硬生生给他凑了一幅美人胚子的皮相。
李清远刷完牙，唇边还沾着些白色。他并拢手，从水龙头下接了捧水就埋头往脸上洗，末了还从旁边洗手台上挤了点洗面奶到手里，也没怎么好好搓出泡沫，就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就匆匆洗掉了。
放在普通的男生里一眼望去，李清远绝对算得上歪瓜裂枣堆里的一颗星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类型。
但显然这人对自己的皮相并不甚爱护，夏天就这样随心所欲地用点洗面奶，秋天实在干燥得不行了，才勉强抠一坨大宝糊在脸上。亏得他经得起折腾，颜值还算在线，就是有时候太不注意了，再加上他本身性格也内敛，就硬生生埋没在人海里，不太被人发觉。
但林熠飞和他朝夕相处，就算都是男生，林熠飞也打心底里觉得李清远挺耐看的。李清远倒也不是没收到过女孩子的告白，但以前他本人不慎在意，也就没把自己的魅力放在心上。
然而这些有的没的，在李清远眼里，远远没有一个长长的假期重要。
今天可是他盼了好久的日子，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小子，何况这还是他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快活地小幅度摇摇晃晃着，仿佛昨晚那让人不知所措的偶遇、还有一整晚跌跌撞撞的梦境从来没对他的好心情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他俩洗漱很快，李清远戳戳旁边林熠飞的胳膊肘：“待会凑一波六点二十出门？”
林熠飞比了个OK的手势：“英雄所见略同。”他走出卫生间，把盆和毛巾分别放好，顺手把有个又睡死过去的家伙喊醒，看了眼手表。
时间刚好。一中规定住宿生最早六点二十出寝室晨跑，但每天早上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就有一小群勤劳的同学早早地等着宿管开门，到了点，便争先恐后地冲出去，也不知是为了去食堂抢饭还是争分夺秒的学习。
后者未免太恐怖，前者其实也没有必要。除非是踩着迟到的点出寝室的人，才有可能会遇上长队。按照李清远他们平时的作息时间，食堂里人一般不会太多。——论后勤服务的到位，一中的好是出了名的。
难得今天有兴致，这周也没轮到他俩打扫寝室卫生，李清远欢脱地跟在林熠飞后面跑出寝室。两人走到一楼楼梯口，那儿果然聚了一堆人，有的正小声地和同伴交谈着，等着宿管出来打开大门。人群看起来也和李清远一样，按捺着放假的兴奋。
李清远吐槽：“太狠了，你说会不会有人天天早起就等着开门？”
林熠飞：“那肯定有的，你要去啊？”
“切，我才不呢。”李清远0，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梯，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回头笑着和林熠飞喊：“搞得我起得来一样！哈哈哈哈哈！”
“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啊！”林熠飞锤他一拳，正说笑着，只听一阵骚动，正好到了开门时间，黑压压的人群哗哗地向外涌着，还有别的宿舍楼的学生飞奔着从他们门口经过。
李清远和林熠飞跟在最后面，慢吞吞地走了出去。一中不让学生到特定的跑道上晨练，而是让大家从出寝室之后就直接开始慢跑，沿着路一直到学校外面，绕上一小圈，再从学校大门跑进来，慢慢走着去食堂。
这设计挺合理的。李清远从小喜欢长跑，每天早上这样不痛不痒地晨跑一圈，活动活动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简直是学校政策最忠诚的执行者。
两人跑过寝室楼，沿路右拐，正好迎面对着阳光。虽然没什么热度，但也微微有些刺眼。李清远眯起了一点眼睛，和林熠飞两人迈着相同的步调向前奔去。耳畔是他自己和好友均匀的呼吸声，夹杂着周围人的脚步声，一切都是李清远所熟悉的模样，和过去这几个月没有什么不同。
若一定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大概这是他们初中正式毕业前，最后一次在这条路上奔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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