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凉烟进宫的那天,萧亓泽批完奏折后径自在朝乾殿歇下,凤栖殿派人来问是否备餐,也被他打发了回去。他躺在宽大坚硬的龙榻上,辗转反侧,明明身体已经极度困乏,思绪却异常清明。半梦半醒时候,萧亓泽突然猛地坐起来,惊动了在一旁守夜的夏知。
“王上?”夏知一扫困意,赶忙上前服侍。
萧亓泽摆摆手:“你退下罢,给朕掌一盏灯。”
“诺。”夏知递给萧亓泽一件大氅,去点了灯芯,拨亮了些,放到一旁的案桌上便退下了。
萧亓泽揉了揉眉心,起身拿着灯来到案桌旁的书架,拨弄两下开了暗格,取出一只狭长的锦盒,回到案桌前坐好,将盒中之物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点一点摊开在桌面。
这是一幅仕女图,自从他跟随太傅去过东州滨海,回来后时常会梦见一位青衣素面女子在海边盈盈伫立,海浪时而没过她的裙角,打湿她的鞋,她用轻纱遮住脸,迎着海风翩翩起舞,时而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梦里他拿着面鼓,为女子伴奏,他听见他自己的笑声,惊讶自己笑得如此爽朗。直到梦醒,怅然若失。做梦的次数多了,他便把她画了下来。
萧亓泽抬手想要触摸画中人的眼眸,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动作,而后缓缓收回手,将画卷重新卷起放入锦盒,放回原处,关上暗格,出门对夏知道:“去凤栖殿。”
夏知道:“诺。”
萧亓泽到凤栖殿时,接驾的宫女迎上来请安道:“王上,娘娘喝完药便歇下了,奴婢瞧夜深了便自作主张未唤醒娘娘,请王上赎罪。”
“下去罢,莫吵到她安眠。”
萧亓泽推门进屋,偌大的床榻中央魏锦素侧着身子朝里安静地躺着,锦被下几乎看不到起伏。萧亓泽不打算惊动她,悄悄解下大氅在她身边躺下,酝酿着睡意。当他渐入清明时,耳畔传来身边本该熟睡之人的声音:“臣妾今日遇见王领事领着一个新人,虽身着常服,却别有异域风情,大抵是西月送来的公主。”
萧亓泽呼吸一顿,没有说话。
魏锦素接着道:“容貌迤逦,见之忘俗。后宫佳丽,不能比拟。”
她还准备说些什么,萧亓泽翻身一把将搭在她的腰窝:“你别多心,睡觉。”
魏锦素在他怀里蹭了蹭,还想说些什么,终是闭上了眼。月色明媚,清洒在床榻上,萧亓泽怀中女子的容貌,竟与仕女图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大晟的王宫分为东西南北四个苑落,东苑是君王和宫妃王嗣们的起居活动场所,南苑是供王与朝臣务政以及官员们当值的地方,北苑坐落着藏书阁等宫内宝物珍藏的楼宇,而西苑则属最冷清的苑落,因着一座后花园与东苑相隔,偶有几座宫阁。凉烟从挽书那里得知,先王子嗣稀薄,也未在地宫附近修建遗孀居所,待先王离世后,除太后留在东苑外,其余太妃便带着女儿嵌入了西苑,常年不见外人。
西苑除了当差的宫人,鲜有人路过此地。清浅阁在西苑,靠近花园,颇有曲径通幽的意境。凉烟的日子过得舒适而惬意,每日清晨总有几只麻雀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啄窗棱,她时而会早起用早膳,时而睡到挽书布置好午膳才起身。用过午膳后,凉烟会坐在西窗下,一两卷闲书配着些许瓜果下肚,若是倦了眯眼小憩半晌,或是叫上在清浅阁附近御花园当值的宫女杏花,四个人围上方桌一圈玩牌,它是中原常见的消遣,常常一玩就是一个下午,便什么都忘了。
闲适的光阴漫长也短暂,不知不觉,既从深春至夏末,宫里的花期开过一轮,纷纷褪色,凉烟会在挽书和挽画胆战心惊下爬上院门口那颗遮天蔽日的古槐,找到一个恰好能望眼御花园的视角,倚靠着粗壮的枝干,观察那片园子的泛黄。当金黄的叶子在风起时打着旋儿漱漱下落的时候,她闭上眼,想着记忆里被银杏覆盖的流月城。
“这几日御花园过往的宫人们似乎多了起来,我时而听到他们提到秋赏宴,”凉烟不解地问起挽书,“秋赏宴是什么?”
挽书答道:“秋赏宴是我们大晟国的宫宴,娘娘往后多去几次便熟悉了。”在姐妹俩七嘴八舌的解释中,凉烟这才知晓晟国民风开放,自开国以来,每年夏末初秋都会举行一场宫宴,时间取朝臣休沐三日中的第二日。秋赏宴以赏秋祈福为名,每年办一次小宴,宴会上后宫妃妾、客居公主、官家小姐们有意者均可出席。且每四年办一次大宴,霎时晟王会向各国广发请函,各邀请各国王族贵公和天下有识之士赴宴,不仅彰显国力,还能趁此挖个墙角。
“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也只有在秋赏宴上才能一睹芳容,好生打扮后被各家主母带着递牌子入宫赴宴,若是被哪家有儿子的主母相中了,过几日变会上门求亲,若是被王上相中了,那更是直接飞上枝头做凤凰。”挽画悄悄凑到凉烟耳边意味深长说道,“听说凤栖殿的锦妃娘娘就是此般。”
凉烟时隔许久再次从旁人嘴里听到凤栖殿三个字,激起了她些许好奇,但也只点了点挽画的额头,佯训道:“莫要八卦,你记得呆会儿去太医院再取些药回来。”
“诺。”挽画笑嘻嘻道,小跑着出了门。
凉烟素来畏寒,每到秋冬之日总会腿脚冰凉,关节酸疼,太医诊断的结果是凉烟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只能每年秋冬之日好好调理,每日需沐足小半个时辰。此前因着西月医官开的药方作用不明显,她师父又拖人重新给写了方子,方子里多是都是些寻常的药材,唯一味景木是喜湿热的植物,在西月较为少见。凉烟入宫第二日便有太医前来问诊,了解了七八后,对着她给出的方子思忖几日,最终打消了给她重新写药方的念头,惊叹“非同寻常!”。
挽书去偏房端了盘红色果子,“今早膳食坊的喜儿又送来几颗冰镇的赤果,我用水解了凉,娘娘现在可以食了。如今提天气转凉,这赤果便要下季了。”
膳食坊的一位掌事和挽画和挽书俩姐妹的姑姑有些交情,凉烟上下打点妥当,因此清浅阁在用食上的待遇素来不错,宫里每每进了新鲜的蔬果,膳食坊就会捡些玲珑剔透的脆果着人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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