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1）

在那之后又过了许许多多的日子。

两岁半，唐今仍说不出连贯的句子，虽然眉目清明，眼神也通透地很，但说话却十分笨拙，照师父的话说，这是懒病。唐今的确懒得说话，不仅仅是说话，他对什么都表现出一种爱答不理的冷淡，有时候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甚至能消磨掉一个下午的光景。但也不是没有热心地时候，每逢双日，伯凊——他的大师兄会带着画本来教他识物，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会表现得更像个孩子些。会露出认真，专注，以及带着渴求的稚嫩目光。

“虎。”唐今指着画本上面一只威猛凶悍的动物，带着询问向伯凊说道。

“对，这是老虎。”伯凊脸上带着温和，缓慢地念出画本上面对虎的形容：“齿锋而爪利，奔疾如风，性凶猛而嗜屠戮，食人。”虽寥寥数语，但当今世人对虎的恐惧从中可见一斑。唐今脑子不笨，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地聪明，他大致听懂了伯凊的意思，但是他盯着画本上头凶猛的动物看了一会儿，眉头紧皱，半晌又吐出两个字：“不像。”

“恩？”这是伯凊做唐今的老师以来，头一次受到质疑。但随即他又豁然明了，看着画本上的虎笑了起来：“确实不像。”

那一日，是他抱着唐今回观的，是以他看见了唐今趴在虎身上睡得香甜的一幕。而那一只虎，的确比这画本上的，更要威严有气势地多。唐今得到肯定，于是也就安定下来，把这一页书翻过，指着下一页的豹向伯凊投去询问的目光。师兄欣然开始继续讲解，唐今也继续认真听。此时的唐今，是认真地有些可爱的。伯凊给唐今讲这些东西的时候，总能在小孩子的眼神中看到一点痴迷，于是他也就愈发仔细地形容那些生物的模样。

认真的授课往往能让唐今学到许多东西，譬如他甚至在世上生物之外还知道了能扶摇直上九千里的鹏鸟，鱼身鸟翼的蠃鱼，住在丹穴山上的凤凰，以及人面马身虎纹鸟翼的英招……他渐渐入了迷。

其实唐今在遇到老虎之后的时间里，曾经又有一次独自出了院子，他被不知名的冲动驱使着，想再看看那只十分威严却又异常和气的大老虎——尽管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老虎是猎食与被猎食的关系。他一个人又笨拙地去寻找上一次遇到老虎的地方。但令人难过的是，这一次他没有再遇到那只老虎。唐今有些生气，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他踢踢踏踏地踢着地上的土，漫无目的地在这一小片空地上转了两圈，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决定往回走。

走到回去路的一半，就看到站在路边，一身素色衣衫，双手抱臂似乎是在等他的伯凊。唐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伯凊弯下腰抱起小唐今，慢慢往回路走。他没有问唐今去做了什么，唐今也不说，只是目光朝下，透露出郁郁的神色。最终还是唐今忍不住：“他不在。”“他不一定总是在那里的。”伯凊安静地回答。“但是……”唐今十分想表达出自己的不快，可他又不知该怎么说，于是住了嘴，一个人兀自生自己的闷气。伯凊倒是明白，于是他酝酿了一下说辞之后开口：“你想立时再见到他，只怕是有些难的，但他大约还会出现，所以你不必太过难过。”伯凊低头看怀里的唐今神色恹恹地，想来也是没有太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于是干脆住了嘴。他现在还不知如何向唐今解释这只老虎其实并不仅仅是虎，更是守护一方的神灵，神灵逍遥自在，这座山也只是其偶尔作为休憩的场所而不是永久的归宿。唐今尽管聪颖，但毕竟仍旧是个孩子，他依然会因为事情的不顺遂而生气烦闷，而伯凊也只能以哄孩子的方式来进行劝慰。只是伯凊知道，唐今那天能遇到虎，甚至与之接触，都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而想要再次把这种荣幸延伸，恐怕是断不会有的机遇了。

这次以找虎为起点的外出无疾而终，唐今之后年岁见长，也再没有刻意去找过那只老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