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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之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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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城到燕岭,一路皆是战火掠过的痕迹,越往北空气里越弥漫着烟尘和血腥的味道。尉迟羽只带了很少的行囊,扎着一条灰黑色的头巾,狐狸毛的围脖掩住了口鼻,遮起那一张招人注目的脸。然而一个倾世美人的风华似乎是难以因外在的包裹而完全隐匿,一路上,不断地招来散落的兵痞、地方的小流氓觊觎。

也仅仅是觊觎,从没有一个能真正出现在尉迟羽面前,李义派出的江湖人一出手就料理地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一个月后,一封信递到李义案头。

送信入宫的是李义派去护卫尉迟羽的大头儿项淳。项淳把那封信呈上去,后退两步,跪下道,“陛下请节哀。”

李义在这封信之前总还带着一丝侥幸。然而天录司的人跟着尉迟羽在燕岭之战那分散的尸堆残肢里发现了一把剑,握着剑的残手被火风干 ,辨不出人的痕迹,然而却清晰可辨一只指环。

指环是西域产物,中原男子不怎么戴。尉迟羽看到后,一个字也没说,把剑交给项淳,用头巾包起那一点残留的骨肉痕迹,放在自己怀里。第二天,项淳没能再找到她。

项淳把那支剑带了回来。什么也不必说了。李义那不切实际的所有侥幸,好似灯烛上的最后一点灯芯,被这只剑携来的北方寒风一吹,随之熄灭了。

那日后。李义罢朝。

京中虽未被炮火侵蚀,可秩序亟待整饬,人心急待安抚,官府要处理的事务比往日翻了几番,各部重臣皆忙得晕头转向。李义却放了权,临时设了个“咨情处”,令李嬴、李治两个亲王,顾士卿、胡唯等六部重臣主理战后一切要务。

此后李义半月不朝,一众重臣不知道皇帝在哪,在做什么。

秦府里,一个穿着武袍的修长男人在舞剑,他手中的剑是一把天外飞石锻的神器,一剑凌空,花园里的梨花萧萧落了一地。梨花散落处,静静搁着另一把剑,那是另一把神兵。

如果仔细近瞧,置于一旁的剑鞘之上雕着精致的九龙图。不远处,颇具异域风情的小亭中,立着一个高大的皇家侍卫。

李义谁也没带,只有贴身侍卫朱禀天,陪着他在秦府住了数日。虽然这里男女主人都不在了,可秦府府中下人却都还领着一份月钱,维持着和以往一样的生活,打理着这座将军府,让它和从前一模一样。李义住在后院,在花园练剑,在书房抄经,不曾露面。吃食、衣物都由前院的侍从们交给朱禀天。

皇帝不住宫里,住到了秦府,还大有要一直住下去的势头。朝中虽然有些流言,可没人敢议论,也没人有胆子去秦府里把人请出来。

直到米蓉带着一个孩子出现在秦府。

朱禀天虽是一早就得了圣命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可太后来了也不敢硬拦。只能跪在米蓉面前挡着。米蓉一身黑色裙袍,袍尾只隐约有金线绣出的凤样,肃穆不似皇家贵胄。她在李慤在时就已经是后宫里说了算的唯一一人,经年说一不二的威权让她虽然面目和善,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米蓉却没有为难朱禀天的意思,在通向后院的拱门前驻足,看着里面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李义依旧在练剑。脸上有种不知天地岁月的淡漠。

米蓉静静站了一刻钟。

最先开口的却是秦衍这孩子,他以小小的身躯绕过朱禀天,迈着步子走了过去,躬身拜了下,说,“陛下看上去很累,停下歇歇吧。”

朱禀天暗暗吃了一惊。这五岁孩子的气势和淡定比他父亲还甚。

李义放下剑,蹲**来,柔声问,“在你姨娘那住着,还习惯么?”

秦衍微微思考了一会,说,“她对我很好。可我姨娘不是一个开心的人。因此,不是很习惯。”

李义一愣,不知道该和这心思透亮的小孩子说些什么。只听秦衍又接着说,“我娘是一个开心的人。我爹和我娘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

以秦衍的年纪,大约还不知道什么是死,李义的眉心微微一卷,开始觉得那日秦衍替母亲说那句“求陛下成全”的话并非全是毫不理解的复述。

“想你爹娘吗?”李义抱起他,亲了一下他的额。

“皇后娘娘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一起去的。”秦衍回道,“我很想他们,可他们开心地在一起,我便也开心了。”

这话不论是他自己要说的,还是有谁来教他说的,李义都没心思细想了。他紧紧地把这孩子抱在怀里,把几度要夺眶而出的泪都忍了回去,心潮却无法平静。

“陛下该回宫了。”米蓉从背后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两鬓突然生出的稀疏白发,说话间透着深深的疲倦。

当年李慤问他,哪个儿子可担大任,她数度都坚持说,“当立长。”

李慤只觉她传统守旧,又哪里知道,她也有对这小儿子的一片私心,想他自由,想他按心之所愿去江湖里寻一方天地呢。只是其后种种,她也看出来,这天下,终究还是要压在这个心思旷达的孩子身上,又哪能任凭生在帝王家的他按着自己心意去过呢。

李义抱着秦衍转身,红着眼圈看着自己母亲,“让母亲担忧了。”

米蓉从李义那一双眼睛里,看出了诸多旁人看不出,也不敢看的意思。有刻骨的悲伤,有自责,愤怒,以及从前从未有过的,无力。

秦衍只觉脖间一湿,抬头一看,是抱着自己的人流了泪。

“陛下在伤心吗?”秦衍的声音稚嫩,表情却有着和年龄相去十万八千里的老成。

李义摸了摸他的头顶,牵强给他笑了一笑,“小孩,你知道什么叫伤心?”

从小就被父母宠爱的秦衍摇摇头,“不太知道。秦府里总是开心的。母亲把我送进宫前和我说,要一直开心,和从前一样,这样她才会开心。所以我想她的时候,就和自己说,要开心。”

李义脸上的一点泪痕很快被掠过花园的风带干了。他定定看了秦衍一会,笑道,“说得好。你爹这么疼爱她是有原因的。”

秦衍没听懂这句,但大约明白自己是完成了太后交代的事——让皇上回宫去。

李义把左手提着的剑扔给了朱禀天,抱着秦衍往外走,边走边在他耳边说,“你爹娘啊,去做了一对神仙眷侣,就这么把你丢给我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比你爹更疼你。”

当日,李义和米蓉回了宫,把秦衍留在了米蓉宫里,而后就去了咨情处,开始理政。这一年,李义的治国方略明显有了不同,对武器的研制和军队的管理愈发重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早晚有一天,他会为燕岭那一战复仇。

政事回上正轨后,李义把秦肃召进来宫。秦肃虽被削了职,可在京城的那场守卫战里,却还是表现出了秦家人应有的战斗力。他领着秦家的百来府兵和家丁,冲在了最前面。战后他因被炮火刮蹭到的手臂留下了一个极深的烫伤疤。

当李义知道他偷偷去看了离京的尉迟羽一眼时,却也没有动怒,倒是有些意外,这厮竟然真的对自己弟妹动过真情。

秦肃等到的李义第一句话就是,“秦夫人随秦将军去了。”

李义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冷峻又不可捉摸。秦肃心头巨震,当即跪下,“臣罪该万死。”

李义低头看他,笑了笑,“是什么罪?是在军中醉酒御女还是口出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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