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篱带晚花（六）（1/2）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檐上落了一层昨夜的新雪，皑皑的反射着冬日迷蒙的阳光。---凌霄走在廊下，肩上披着一件有着毛茸茸大领子的披风。几百年前他出征神魔大战时，曾不慎被赤烈魔焰所伤，虽不伤及性命，自此以来却种下了冬日里畏寒的病根。
此时他身上的虎皮披风是秋天夏湖在北海的深山里打下的，剥了最优质厚实的一条做成了披风，内里颇暖，加上夏湖层层法术的加持，常人穿着怕是会在严寒里汗流浃背，然而凌霄却觉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很快便走。等天气暖和起来，或许就是来年夏天吧。”身后的人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凌霄送到屋檐下，自己则站在雪地里收起了手上的油纸伞，纷纷扬扬在竹梯上抖下了一层细密的碎雪。
他抬起头，很快从伞下露出一张堪称艳丽的脸庞，和他一身红色的单衣一样，总是雪地里一团灼灼燃烧永不熄灭的火焰。
夏湖勾唇一笑，凌霄慌忙偏头咳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你总是这么说，不还是赖了我好几年。”凌霄拢了拢领子，转过身来替他抚掉发上的落雪。
“你总是这么问，不就是不想让我走吗？”他笑意不减，很自然地抓过头顶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他的手背还是有点凉，甚至比他唇瓣的温度还要低。
“干什么……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凌霄很快挣开了他，斜飞了一眼后转身离去，只剩另一只手任由他乖乖牵在身后，一前一后地往温暖的里屋走去。
夏湖盯着他的背影，泛起一丝略显精明的笑意。
虽说这里乃是柳花仙境，但四季仍如外界一般轮回不息。每每一到冬天，快活林里的竹子就到了最难熬的时节，叶片被雪层压得蔫哒哒地垂下头，无精打采得紧。这时候，凌霄便得时常去上一趟，匀出来一点自身的灵力滋养这片竹林，使得它们方能撑过这段严寒。
两人此时刚刚从快活林回来，今年的冬季格外的冷，凌霄被夏湖裹得很厚，活像雪地里的一个大雪球。偏偏夏湖天生妖相，最不畏寒暑，他便也只能气鼓鼓地命令他给自己撑伞，好别让雪弄脏了他去年秋天在北海深山里打的一只上好的白虎皮。
从前形单影只的小竹屋被扩出一片地方来，修葺了很多新的屋子。旧屋变成了春秋季节里喝酒赏花的小亭，另外连出来一条长长的行廊接到了新屋，那里因铺了一大块天然的暖玉而变得格外暖和，凌霄受不了夏湖的催促，只好连着冬天的卧室跟着搬到了里面去。www.dizhu.org
几座小屋与亭子均由架空于地面的行廊相连，平平无奇的景致中倒也平添了很多意趣。另外又留出来了中间院子和池塘的空间，一半留给凌霄去琢磨话本子里的人间园林，摆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石头和花草进去，当下盖着薄雪另生了一丝诗意，至于另外一半，最后则被凌霄划分成了夏湖的“练习场”。
“今天仍要练？”
“练，怎么不练。”凌霄从架子上抽出两把剑，借着雪光端详了两秒，“要不以后以后被人揍了，可别说是我教的你，省得我足不出户，人倒是丢遍了天下……接着！”
夏湖反手接住了那把抛过来的剑，低头微微注入了些许灵力，剑身便瞬间嗡鸣着与他的灵力共振了起来。
这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他再一抬头，发现凌霄已经把披风脱下来扔在了塌上，露出里面束腕束腰的一身月白色衣衫。而另一把相似的剑在他的手中就像身体自然而然长出来的一部分一样，随着他手腕的动作舞出来一个漂亮的剑花，连剑穗都兴奋地随之飞扬。
夏湖皱眉，“外面太冷了，今**在屋里教我习字吧。”
凌霄却已经将长发扎了起来，让几缕落至可胸前，“别婆婆妈妈的，南海仙君几百年前重金聘请我去给他侄子传授技法，我说师门严令外传硬生生拒了，后来过意不去还倒赔了他十八颗夜明珠。现在这些都白白教给你，你还不愿意了？”
“我未行拜礼，也不算拜你为师，怎得凌霄君，师门不是严令外传吗？”
凌霄就猜到他要拿这个噎他，只好活动着手腕道：“你不算外人，行了吧。”
“那算内人咯？”夏湖笑得眉眼弯弯。
凌霄不打算理他的诨话，只从他旁边撞过肩膀挤出去，踏入仍旧飘着雪粒的院子。
“老规矩，让你三招，三十招之内打赢我。”发丝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他动手自己将碎发别在耳后，掩盖不住璀璨如星的双眸。
凌霄站在这方飘雪的院子里，站在这皑皑的雪景之中，右手单手持剑，仰头看着夏湖。那一瞬间。他真的一点都不像闻名于仙界那颗过早被掘出岩层、过早被迫打破光亮的钻石。夏湖觉得偏偏在此时的风雪中，凌霄的影子才真正超脱了世人口中那个一致而刻板的形象，他不是什么哪里的希冀，不是谁最具灵性的弟子，而是独具少年人眼中仅存的天真和被世事过度打磨的刻痕，提剑立于风雪之中，旧日的伤痛还在使他的下唇发青，然而下一秒却仿佛仍要纵身而去，闯荡江湖。
夏湖听见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好。”
天下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想接近这样一个孤独而高傲灵魂呢。他像一颗附在危墙上却开出明艳花朵的草木，用迷惑的迷蒙芬芳使人想要靠近，人们或想要虔诚地亲吻他的叶子，或残忍地扯断他的根脉。
最后一片雪花飘扬而下，自上而下的视野中，两人身影已经缠斗在了一起，月白与雪色融为一体，绯红像一条穿梭其中的蛟龙。微风吹得它自由地落下，最终融化在一个静止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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