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回(1/2)
箜篌若潺潺春水, 缓缓流泻;洞箫声起, 悲辛愁瑟,是透着秋日爽利的飒风中的一抹沁凉, 似于银杏之中颓然漫步,又如登高瞭远处回望故道西风的深幽。
人都是由年轻到老,若是由老变成年轻呢。她曾看过一部电影, 讲的便是那人一出生便是老者,死时竟是婴儿。她站在台上, 望向祁老大人, 她演的,便是祖母。若两人一生终究是错过, 何妨叫他再看一回阮玲珑?
第一段, 她想到的是老年易安居士,冷冷清清,凄凄切切,三杯两盏淡酒,晚风来急。她是后世穿梭而来, 历尽两世, 心如雁过。遥想清照回望故乡, 满地黄花倒也不再只一个愁字了。
史君媱缓缓踯躅踱出, 犹如一位老者回望故里, 明明是古典舞舒展大气的动作, 却怎的有几分花已尽, 泪先流的味道。世人皆道女子之舞是跳给心爱之人看的, 又岂有跳不美的道理?从未见过如此妙龄女子,却学那老妇蹒跚而行,寻寻觅觅。
此段凄风苦雨,风刀霜剑,西北望乡何处去。于那落叶飘零之时,终究想抓住些什么,也许正因如此,才有了她与祁瑜的一段姻缘。
第二段起,史君嬿笑意溢出,箜篌愈加明媚,洞箫亦少了几分花自飘零,舞亦婉转妩媚起来。阮玲珑终究未与祁正有此新婚燕尔之时,若有,该如那新婚的清照,与赵明诚有情人终成眷属,赏月吟诗,饮酒踏歌,羽扇论道。
有道是: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史君媱随曲翩然翻飞,回眸浅笑。小小的演台竟如黛安的草场,舞尽了清照盛年风姿,云逸春深。亦圆祁老大人一梦罢。
第三段,便是全篇点睛之处。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少女的清照,一丝一毫都未有做作的女儿神态。
她洒脱不羁,醉酒后“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她义薄云天,胸中蕴含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江湖豪气;她亦有情,不知祁老大人是否记得,阮玲珑也曾对着他,“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当年来访学的英籍学者曾分享,爱舞之人,非为美而美,舞者之责,并未为了矫揉造作表现女性之媚态,而是关乎身体与灵魂。如何表现一朵花的盛开,是要拟花之态,假作盛放么?不然,那位老师盘腿坐于地上,嫣然一笑。那一瞬间,排练厅是静止的。花开了。
史君媱忘记了动作的美与丑,调动起所有的肌肉群,绷紧脚尖,立了起来,她那样的不在意姿态,坦然立于天地之间。
台下众人皆目瞪口呆,见一青衣少女于演台之上翩然若飞,轻灵若斯。那一双笔直纤细的双腿在空中幻化成出不可思议的弧度,一圈圈不知疲惫的转着,又有空翻与翻转大跳似是真的飞了起来。如若云端之间的璨霞,嫣然浅笑,清潋绝伦,不能逼视。
最后一个动作,姑娘舞毕,似是要走进院中,却仍留恋院外的阳光,她倚门回首,望向祁正。
一舞毕,误终生。
她看见,祁老大人哭了,有浅浅的晶亮爬过苍白沟壑的脸,随即又笑了,和众人一同叫起好来。
祁瑜面颊之上浮起一层红云,心底似有什么山崩地裂,再难收回。他不记得之后演台之上的任何人或物,只呆坐着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这样的女子,又来了昭媛,还能安安稳稳的嫁与他吗?
三日后,大成朝国子监昭媛书院放榜,娴榜头名,乃是史君媱无疑。除去书艺一门扣掉两只布粽子,射艺得55枚,艺艺则拿到50枚,总153枚,超过满分的150枚。
史君嬿亦在录取前十之列,数艺拿到51枚,礼艺43枚,艺艺48枚,总142枚。
同样录取的,还有高仪县主、万蓉、辛赛罕、纱织、慕容嫣。
开学便在白露这日。
秋天的日头就是好,虽有秋老虎炙人之说,可天空高远明净,气温不冷不热,正是买好文具等开学。
小马车里的姐妹俩相视而笑,这是史君嬿天上地下娘胎里出来头一回上学。君媱心想,这几日,邹姨娘不知有多得意,连大伯娘阮氏的花式刁难都笑吟吟地受了,叫跪便跪,说罚便罚,没半个不字。阮氏折腾累了,想想这也是自己个儿全力推动的。如今这重点不在这半老徐娘身上,而是要抓紧给史为洛与史君婵说亲。
然而,史家的好运气全在女孩身上,男的一个不旺。开春下场,史为洛并未中。又不好意思考昭士书院,和小辈们混在一起,只好退回先生那里复读再复读,一派颓然之势。
而史家的女孩们最近算是出了大名了,阴盛阳衰得紧。这不,还未到女学部,经过男学部便瞧见一堆男生朝女学部涌去,说要瞧瞧哪个是史家的四姑娘。
祁瑜皱了皱眉头,十分不悦,远远瞧见史君媱走下马车,穿着一身象牙白镶蓝边学生襦裙,朝露般甜美。他噙了一丝笑意,回身走进男学部。
女学部的夫子们一早便齐齐来到了昭天殿,按照往世经验,这必然是要讲校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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