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妃（1/2）
十月中, 上遣礼部侍郎、翰林学士为秦王纳妃正副使, 至兰家下聘。
亲王妃之娶与公主下降不同，纳徵乃是必须与正礼隔着一段时日的——亲王妃要学习宗室礼仪。兰家亦是小门小户，虽提前演过几回礼仪, 终究紧张得很。待沈令嘉整理的聘礼送到了, 素馨作为随行女官之一回来复命：“娘娘放心, 王妃在家亦读诗书，奴婢看着, 比大家子的女郎们也不差什么, 反而更添清贫而能自持之气哩。”见着了金银、丝绸、珍珠、脂粉等毫无艳羡之色, 而见着了猪羊、茶酒、饼果、米面也不轻视戏笑, 而是吩咐要拿来祭祀先人并款待宾客，端的是沉静有度。
百合亦是随行女官，却没回来，她要留在兰家亲自教导兰贞风各式礼仪。
沈令嘉放心道：“我固知道兰家家教不差的，却怕她没见过大世面，初入宗室, 有些惊着。”
素馨劝道：“娘娘休自杞人忧天了, 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 自先头世家诛戮殆尽, 全天底下就都是寒门了, 不过看谁家能读书而已。王妃家亦是耕读之家, 有娘娘调理几年, 还不比人都强了？”
沈令嘉沉默不语。
当日先帝诸子年幼的年幼, 远走的远走，偏吕文则将朝政把得紧紧的，除服她之外毫无别路，沈家更不能抗。然而建初帝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和他哥哥们几乎是差着一辈。之前玉郎也未成年的时候还罢了，一旦玉郎青壮而建初帝少幼，一辈子受制于人还是轻的，毕竟在封地上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也不是坏事。就怕吕文则心狠，操纵玉郎、甚至于玉郎子女婚事，那就相当于在别人的监视下过活了，子孙都要受制，未免可恨。
她想起来北狄的燕王，若要挑动他与郗环相斗不太难，毕竟有斛律来仪在他身侧。而吕文则只比沈令嘉小两岁，再过十年，子辈年壮而母辈衰弱，郗环又不是吕文则亲子，太后与少年帝王之争正是最如火如荼的时候。此时正好以燕王这先帝长子撩动朝廷正统，已长成了的秦王则可趁机清君侧。
然而难的是保证燕王斗倒郗环之后能秋毫无犯——否则北狄在边疆掳掠一圈再回去，那她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这等事，只有万不得已、危及生命时候才能做，毕竟后果流毒不尽，倘若玉郎就藩之后吕氏可以收手，那也不过做一贤王就是了——本朝的亲王们，修书刻石、举荐贤能乃至于文名流传后世的不少，国子监中现用的一版《诗经》就是前辈一个亲王修订的。
沈令嘉也不过是在脑内转一圈，未来如何，还要看朝廷应对——如今毕竟不是先汉时候了，藩王无过的情况下，太后要动藩王可是无德的大罪，只消吕文则不再出手试探，两厢安好就是。
她收回思绪道：“既这么着，去支了谢媒礼与韦、马二家的子弟，再谢了正副使。”
素馨去了，每人按制发纻丝各十二匹，更以寿春宫名义发茶酒果品，谢媒人功劳。
沈令嘉却在后头使人叫秦王过来——儿子快成婚了，母亲要看看，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玉郎，出了年咱们就要出京了，你多与你舅舅家走动，至秦地就看不着了。”
玉郎眉梢一动，道：“只怕害了舅舅家。”
沈令嘉想了一想，笑道：“没那么严重，我的意思是，你去了藩国就要自己理事，倒不好万事不知了。问问你舅舅，给你荐两个懂事的王府属官倒好。”
藩王就国，往往是朝廷指下来王府属官的，然而亲王府属官好有近三十人，朝廷无法一一看顾，只能亲自指位高的，如正五品的左右长史惯来以翰林充任。底下的，要么以亲王就藩时带去的太监充任，要么就只能选官了——可以是吏部来选举人或者秀才官，也可以是藩王在属地寻访良材以为王府官，还曾有王府官被举荐，因而步步高升的呢。
玉郎眼睛一亮，他也有安抚封地内百姓，使之衣食丰足之心，应了：“秦地旧年是边陲所在，更出过无数著姓，或可寻得所遗名士。”
沈令嘉笑着摸摸他的发顶，这孩子虚岁已经十七了，然而做母亲的还是拿他当孩子对待，一心想着要什么都为他打算好。直至如今，她才猛然发现，昔年幼童，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秦王”二字，亦可延揽无数名士。
她放儿子去与沈令仪议事，自叫来月娘，又开始为她点选陪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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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秦王纳妃始行大礼，秦王妃兰氏受了册宝，当日庙见、朝见过历代先帝与今上，又到寿春宫来拜王之生母。
沈令嘉含着笑叫了起：“贞儿是个好孩子，往后好生与玉郎过日子，再生几个孙儿来与母妃。”兰贞风脸上一红，应了是。
玉郎笑道：“儿才新婚，母妃就想到这里了。”又与兰贞风相视一笑：“必使母妃如愿。”
沈令嘉欣慰道：“只消你们过得好了，我就开怀，其余事，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玉郎听得这话有缘故，也不多问，待三朝回门之后方又转回来寿春宫：“母后听见什么风声了？”
沈令嘉道：“猜度而已，朝廷可能要增加宗室俸禄。”
玉郎一听即明：“为稳定人心。”
本朝历经二百年余，宗室人口繁衍无数，给朝政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于是先代有过两次改革：一次是允许宗室做官，提高人力资源利用效率；另一次则是削减宗室俸禄。
吕文则掌权之后杀过一批人，贬过一批人，朝廷和宗室内都空虚了很不少，虽然建初帝上台之后加恩科考试，但是依然不够，怎么办？
用宗室。
先帝早年那会儿用宗室是为了分先先帝留下的老臣们的权，他好平定世家与勋贵，尚可端着架子挑挑拣拣。如今却是人不够用了，只好给宗室加一加待遇，既是稳定人心，也是为了让大家出力——宗室俸禄是按人头领取的，是以许多宗室为了多领俸禄生育无度。就这还有不够花的呢，朝廷便给他们官来做，也治民，也省事。
沈令嘉道：“待你就藩，只消与阿兰同去就是，母妃留在宫里照看九娘，届时你虽在外，却是贤王，且镇一方，母妃便放心了，京里你妹妹也有我照拂。”
玉郎十分不舍，却知九娘年纪实在太小，只好应承道：“儿必定做出一番事业来。”
沈令嘉笑道：“你且别急，年下太后怕就要在宗室内说这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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