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汴梁的腊雪(1/2)
(二)汴梁的腊雪
这一年,汴梁的初雪有些迟到了。分明已入了腊月,她还是半遮着脸面,羞怯了。
整个城陷入一片煎熬的等。
州桥南街沽羔儿酒的陆老二,筛一角酒,就探着油晃晃的阔脑门子,去看窗外。旋而又似乎失望极了,两只三角眼拧成一个八字。
“两斤熟羊肉,多淋点卤子。” 戴羊绒毡帽的把帽子除下压在膝头,嘬口烫酒,暖暖地缩进袄子里,呼出的白气欢快地窜在空中。
“得嘞。”陆老二一边应着,一边就从热气腾腾的木桶里掏出一块羊肉,烫得他在两只手里来回颠着,龇牙咧嘴,然后抄起朴刀,三角眼却仍睃着窗外。他切两下摇三个头,再切两下又叹三口气。坐着吃酒吃肉的也都是些老主顾了,个个知道陆老二的脾气。陆老二别看人长得五大三粗,三角眼,翻嘴唇,龅牙上积着陈年老垢。却经常摇头叹气,作女子柔媚状,很滑稽。为此汴梁的读书人还写了一首宝塔打油诗:
美
二郎
卖肥羊
把酒来尝
红杏怎么防
休叫俺大姑娘
人们都乐了:“陆老二,你又怎么了,你老婆又跟姓严的那小子,啊?”六爪儿的小六子搓一粒花生米,脆脆地弹进嘴里,堆着一脸挑逗,挑逗成了挂诱饵的鱼钩。
陆老二被戳到痛处,也没有发作。只白了六子一眼,继续切他的羊肉,却故意地把伤痕累累的砧板剁得直跳。砧板在人们的笑声里狂舞。
人们咪着小酒,自顾自享受只属于自己的温暖,打趣完了,谁还要去管那个丑家伙在想什么呢?
只有陆老二还在看窗外。
他在看什么?
不知道,也许在等他的情人吧,谁知道呢
那是什么,陆老二摊开厚重得像熊掌的手去接,一瓣雪,游丝一样,柔柔地卧在他的掌心,继而化作一滴冰凉的泪。陆老二被这丝冰凉一触,心却温暖起来。他等的,终于到了,是的,他只是在等一场迟到的雪,那个半蒙着面纱的冷艳的女子。
“下雪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见。
“下雪啦!”他突然转向人们,高高地喊起来,几乎是咆哮了。
“喔。”人们说,“下雪啦!”大家也欢快起来。
酒旗,它在风里,轻轻吟唱,月光下淡淡的忧伤。
端王赵佶排开门闼的时候,庭院里已经满是碎玉琼枝了。两株艳丽的红梅分在两侧,遥而相视,风情万种,却无限悲哀,那条甬道是它们注定迈不过的界限,直到腐朽化尘。一只冒失的寒鸦,茫然四顾,停在红梅枝头,也不叫,只是歪着脖子,呆呆地瞪白眼。
端王府里静如太古。
年轻的端王按住胸口,和那只冒失的寒鸦一个动作。痴望满庭冰砂,洁白美好,顿时觉得涎水涌出,只想趴下去,把头埋在雪里,猛吃一顿。
佶,《说文》里这样讲,正也。这是他逝去的父皇对他美好的希冀,望他端庄沉稳,处世有度。只可惜,倘若那些祠庙不仅仅只能安慰生者的话,也就是这世上真的有魂灵,真的有天庭地府,那他的在天有灵的父皇真的要气得吐血了。
他叫赵佶,他称端王。可他既不正,也非端。
他是一个轻佻的王爷。
“轻佻”这个词用得并不重,也不曾冤枉了他,他的确十分轻佻。然而,又似乎不能完全这样讲。至少,在这个自命不凡的王爷心里,那些个所谓王子皇孙,纨绔膏粱,他都不屑一顾。他私下里称之为:“错佩金鞍的骡子”。
马看不起骡子,王八看不起甲鱼,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俗啊,俗不可耐!他心里孤独又自豪地肆虐冷笑。
前些时日,汴梁首富的卢家独子,人称“田鸡眼”的卢睿,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好几块奇石,胡乱堆在自家的花园里,自认为高雅。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居然还去吟诗逢迎。赵佶听闻后,感到又痛快又痛心。田鸡眼暴殄天物,可笑可笑,只是可惜那几块上好的石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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