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没有病（1/2）
他笑，放下手中的笔，我又重复了一遍，提高了些音量：“我没有病。”
“季非，你比我开始想的要可怜。”他起身走到我身前，“我觉得你要做的是尽量配合我，而不是强调你有没有病，你有没有病我不知道，至少在我看来你需要我，你知道什么是需要吗？你很可怜，不在于你是不是出生贫民窟，不在于你是不是承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困顿与无助，你可怜，我同情你，你可以拒绝我的同情，因为你是因为我的同情而逃避，所以你更加可怜。”
我拽着衣角，倔强地没有低头。
沈权回到位置，“自杀三次，未遂，我不管你是生不如死还是人模狗样的活着，既然选择了来这里，你最好是尽量配合。”
仿佛是一层皮活生生给人扒开，鲜血淋漓，再撒上一层盐，连呼吸都锥心入骨的疼。
我望着他，努力望着他，好似要把这人刻在心里。
沈权却在此刻露出淡淡的笑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对我，对贫民窟，对那些活得像狗一样的人一无所知，你知道什么！”他永远不会知道匍匐在底层的人类有多挣扎，那时候的我，到底属于偏激一派。
我遇见李明深之后第一次这样愤怒。我说不出道理，我不懂得委婉，我的拒绝足够直接，我要或者不要，我所有的选择几乎都在围绕着李明深三个字。我怕他不要我了，我怕自己做得不够好遭人嫌，我怕再次回到吃了上一顿没有下一顿每天都在与生活搏斗那样残酷的人生……
沈权在纸上草草地写下几个字，我站起身，捏着拳头。
“你错了，没有人会像狗一样活着。”他笑容回到先前的和煦，把纸放进抽屉，将笔放进笔筒中。
他五指交叉放桌面，“季非，我觉得你可怜，无关你是不是在贫民窟，你不允许别人看不起你，你骄傲，清高，却无知，自卑，你再骄傲再清高也改变不了你那骨子里的无知自卑，在别人没有看不起你之前，你自己早就否定了自己。”
捏着拳头的手松开又捏紧，咬着嘴皮，看着桌上的玻璃杯，我想发狠朝他砸过去。
这个男人，可怕的让我讨厌。
他扬起嘴角，“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坐下，手心汗涔涔的，我将冷汗抹在裤子上，他在抽屉里拿出一根巧克力推到我面前，我望着桌前的东西，又把视线移到了对面男人脸上，“我讨厌你。”
“我允许你讨厌我。”他脱了白外卦，走过来后靠在桌边，把巧克力的包装袋撕出一道口子，递给我，我没有拿，他笑了笑，“季非你讨厌我没有关系，这跟你配合我并不冲突。”
他抬起我的手，把巧克力搪塞给我，“行了，下班时间到，没义务为你加班，下次我在你家左拐第一个公交站台等你。”
“你真讨厌！”
沈权把衣服挂在了衣帽架上，回头瞥我一眼，穿好外套后，冲我眨了眨眼睛，“对了，忘记跟你说，我月考后的下一次考试我语文全班第一，这件事告诉我一个越挫越勇的道理，好了，心灵鸡汤分享到此结束，下次我要讲一个反鸡汤的故事，希望能帮助帮助你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咬了一小截的巧克力含在嘴里，没有说话。先他一步离开了房间。
李鸿瑞在楼下花园里听歌，对我招招手，我小跑过去，他起身搂过我肩膀，“带你去吃鸳鸯锅。”
“我不饿。”我说。上一次他说的鸳鸯锅，我记忆深刻。
我嚼着巧克力，他问我吃什么，我从衣袋里掏出剩下的巧克力，他顺势拿过，扯开包装纸，一口含嘴里。
“干嘛不吃鸳鸯锅，操，膈应我是吧，别说你跟李明深一腿了！”
我的心思还在刚才沈权制造的危机意识里，我无法想象这个男人想干嘛，无法设想他哪儿得知我自杀三次未遂，更无法预测他说的配合，理解不了允许讨厌的真正含义。
畏惧与惶恐，让我想起了那个早就离开了我的季非。
他知道什么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又怎么理解。这该死的混蛋生活，我就算活得人模狗样，我就算想死，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明深是在后半夜回的家，我那时候还没有睡，趴在书房里看一本漫画书，听到客厅一阵动静，我赶忙跑出去。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李鸿瑞说今晚不回来，问我要吃什么给我叫外卖。
我叫了份排骨饭，然后自己吃了泡面跟面包，那份排骨饭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吃，放在茶几上。
“宝贝，坐上来自己动。”李明深说。
客厅里传来另一道清凉的声音，夹杂着笑意，“好吧，念在你身残志不残的份上，我卖力点就是了。”
反锁了书房的门，我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书。
漫画是叶萧萧送给我的开学礼物，我看不太懂，看了一遍后又重新回头看。
我那天晚上一直没有睡，早上才上楼，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下午的时候李明深掀开我被子，坐在床头，揉着我脑袋，“小家伙我觉得你有必要规范一下你的作息，比如周末早上九点之前得起床。”
我揉了揉酸疼酸疼的眼睛，李明深俯身，他的眼眸很好看，除去偶尔的狠戾不说，他的眼睛配得上他的那张脸，或者说，他的那张脸好看的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有了那对眼睛。
“你老实说你昨晚几点才睡。”李明深笑。
“很晚。”他想不到的晚，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睡着。
仅是闭着眼睛罢了。
李明深手覆盖在我眼睛上，“叶萧萧一点半过来给你补课。”
“好。”我眨了眨眼睛。
我趴在二楼栏杆上，那是李明深比较常做的姿势，我习惯观察他，抽烟的手势，吃饭的模样，坐在沙发看杂志的神情，等等，我会不自觉地看过去，偶尔在他抬头时，就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叶萧萧站在客厅，问我在干嘛时，我冲她笑。
别同情我，也别可怜我，那种被人剖开一丝不挂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惊魂未定。
在沈权那儿受到的打击，我极需要某种方式来治愈，但我知道，叶萧萧帮不了我。这点，温邻海也做不到。
我给叶萧萧泡了杯奶茶，昨天临走时候，沈权送了我两包香芋味的奶茶。
“今天我们两个小时学英语，一个小时做书数学题，语文的话，我给温学长发了个链接视频，到时候让他教你，或者李明深也行。”叶萧萧腾下包，拿起桌上的漫画书。
那是我看了几遍也没有看懂的漫画。
叶萧萧抿嘴笑，她拉开窗帘，今天没有太阳，柔和的光线，混杂了阴天的忧郁，倾洒进来。
我把练习本跟辅导书拿出来，趴在桌前，她今天扎了马尾，刘海用夹子夹了起来，额前有稀疏的痘痘，她五官不精致，眼睛不大鼻梁不高挺，她不是属于第一眼就是美女的那种类型。
但是她的穿着她的声音，她对我说话的神色，都是极好的那种。
“怎么了，有心事？”她翻开书本内页，拿了两支颜色不一样的原子笔坐在我左边。
我在脑海里思考了一遍又一遍，然转过头后露出笑，“班主任说让我留级，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叶萧萧在某一题的题号前画了个五角星，问我：“李明深麽？”我没有说是或者不是，她又翻过下一页在题号前圈了圈。
“别跟他说就是了，他既然给你安排了四年级，你说了顶什么用。”叶萧萧拿过我的辅导书翻到第二十页，那页我有折了个角作为标记，“我小学就是玩过来的，一直到初三才开始发愤图强，考了个最普通的高中，输在起跑线上的道理我一直觉得很可笑，何必打小就给自己做出远大的人生的规划。”
我看着她勾出来的的题号，说：“我不够聪明，学什么都费劲。”
她从包里拿出英语的辅导书，把重点单词划出来后，翻出我的抄写本，“那是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变得聪明。”
等你长大了就会聪明，从得知这句话开始，一直到我十三岁那年除夕，整整三年的时间，像是一本枕边书，每当我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时，我都在不断告诫自己等到长大了就聪明了。
李明深是在叶萧萧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他带我出去吃饭，我穿着一件毛衣，浅蓝色的薄外套。
在电梯里他把我拉到身前比划，横在我肩膀的手顺势在我下巴摩挲。
“小家伙，我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出了电梯后李明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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