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傅无一当时跌下山崖，重伤不治，其实已经死了一次。

他的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他感觉属于他的那个“自我”慢慢消散了，散在某个漆黑一片的空间里，不复存在了。

漫长的沉寂。

然后他听见一声细微的“嘶嘶”。

就像有什么极轻的东西，正在地上滑行。间或还能听到液体挤压间发出的咕噜水声。

他开始感觉到重量，这份重量填充到他的指尖，那感觉遥远而陌生，仿佛他还能感觉自己指尖的重量，已经是千万年前的事情。

重量蔓延，到他的手臂，肩膀，到他的躯干，双腿，乃至全身。

然后他在一片黑暗里看到，那些本应分散无踪了的他的“自我”，重新聚集，拼凑，最终汇成一个柔和的琥珀色光点，没入了他的脑中。

一瞬间，属于尘世的喧嚣灌入他的耳中，本来还嫌太过寂静的山谷，如今听来竟如此喧闹不堪。

风吹动草木的沙声，虫子挪动时扇动虫翅的嗡嗡声，更别提不远处山林里偶尔响起的鸟鸣，聒噪刺耳，让他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然后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他倏地从地上坐起，用手捂着双耳，眉间浮现出控制不住的烦躁，他的长发乌黑一如往常，柔顺地披在身侧，和刚刚为止还躺在血泡里的人判若两人。

但他的眼还是紧闭着。

不是因为日光过于刺眼，而是他隐约听到了远处，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虽然有瀑布的水流轰鸣声遮挡，但一道熟悉的清亮嗓音，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耳朵。

他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凝神细听，终于确认了声音的主人，正是他一直找寻的那个人。

他猛地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眼瞳中闪着妖异的光，看似平静的脸上，却难掩心中欣喜。

找到了……

他正要起身，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嘶嘶”。他转眼看去，一缕鲜红的血液凝聚成丝，在他身周缓缓环绕。似乎因终于被主人察觉而感到欢喜，绕上傅无一指尖缠上几圈，才依依不舍的融进傅无一体内。

这是……他的血？

傅无一这才察觉，方才他重伤，流了一地的血液，此刻竟看不见分毫。不管他身上，还是地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曾经被血污浸染过的痕迹。

他虽感惊奇，但为早些解救林间，只是暂时压下，打算待日后再作探究。

……

如今林间已经救下，当时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他内观自己体内，的确发现除了原有的武学内力，还多了一股原先并不存在的神秘力量。

但这股力量又毫无违和，就像是本就存在于他体内，只是多年来并未被他察觉。

他试着调动这股力量，那力量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当即欢喜万千地纷纷响应，汇成一小股淡金色的气流，顺从地聚集到他的指尖。

傅无一用这股妖力再探林间的身体，金色的妖力轻柔地探入林间的经脉，微微试探着前行。

那妖力一经探入，傅无一识海中便浮现出林间此时体内经脉的全貌，只见他周身经脉皆被一股妖异的紫气缠绕，越往身体末端便污染的越深，只有心脉被一团柔和的橙色雾气堪堪护住，却也在紫气的不断侵袭下势渐衰退！

眼见紫气就要突破橙色雾气的保护，彻底侵蚀林间的心脉了，傅无一只需稍作猜想便能知道，一旦林间心脉被噬，恐怕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他正打算用自己的妖力强行驱散这股邪异之气，老人却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他放在林间腕上的手，喝止道：“你方觉醒妖力不久，不是那狐妖的对手，你可能不在乎被妖毒反噬，可一旦失手，小娃娃的命就保不住了！”

老人说着，单指虚空一划，在傅无一手上开了个一寸长的小口，眼见破开的口子眨眼间就要愈合，忙用小玉瓶接了几滴鲜血，再转手喂进林间口中。

傅无一不痛不痒，知道老人并无恶意，看样子是在救治林间，遂没有做一丝挣扎。

林间饮下傅无一身上取下的妖血，呼吸瞬间顺畅了许多，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傅无一再拿妖力探了一番，发现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片刻就被尽数驱散。

傅无一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精神松弛下来后，一阵困倦席卷他的身体，他竟就这样斜靠在林间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他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竟然有林间，林间靠在他身侧，恣意的笑着，那笑感染了他，让他也禁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他摆了摆身后柔韧的长尾，其上布着雪白晶莹的鳞片，他用长尾卷起林间劲瘦的腰肢，将他卷至身前。

林间突然被举起，又落入自己怀中，却也不见丝毫嗔怪。林间面朝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露出一个亲昵宠溺的微笑，他听到林间叫他：“……”

山壁上落下一只山间野鸟，一声啼叫，将傅无一从梦中惊醒。

这个梦于他来说未免过于荒诞，但他又忍不住被梦里的安逸喜悦感染，醒来时竟还有些不舍。

他四周看了一圈，才想起来这是在那掳走林间的贼人的石室里。

被自己徒手破开的穹顶还没来得及补上，落下来的天光带着独属于清晨的柔和，宣告着他又睡过了一日的事实。

傅无一打个挺从地上坐起，发现自己的身体回归了平常。

先前他因觉醒了那老人口中说的妖血，身体能力较往常翻了几番，感官也敏锐数倍。但现在再去感受，除了体内深处静静蛰伏着的那股金色妖力，还能证明昨日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他做的一场梦以外，身体再无其他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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