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2）
林间迷茫地抬头看去，却见到本应在打坐静思的傅无一，此刻竟离开了玉床，在方才的混乱中飞身接住了他。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林间顿时慌乱无比，急急问道：“你怎么……！修行如何了？是不是晋升成功了？”
林间尚怀着一丝侥幸，傅无一不至于不知轻重……自己摔一下无非是皮肉之伤，怎么值得因此而坏了修行！说不定傅无一在刚刚那一瞬晋升成功了，才会……
可傅无一难掩痛苦的神色给了他回答。傅无一心境不稳在先，为救林间强行压制灵力在后，最终导致灵流反噬，经脉受损，一丝殷红的血迹从他嘴角滑下。
“怎会如此！”林间再顾不得其他，双手捧起傅无一的脸，试图用体温温暖傅无一苍白的脸庞。
傅无一哪里被人这般亲昵地触碰过，有些抗拒，又难掩惶然地闭上了眼。此时，他体内又生异变，那些一直温驯的妖血突然暴走，傅无一原本微凉的体温瞬间升至极高，几乎烧红了傅无一的眼。
林间被傅无一揽在怀里，只觉傅无一身上灼热无比，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他看见傅无一眼下的皮肤上，生出了几片相连的白色鳞甲，像是冬日里落在脸颊上的雪花。随后傅无一裸露的颈间，小臂上，也都出现了同样的鳞纹。
傅无一感到身上燥热，又隐隐刺痛，他用手扶住额角，一阵让他意识都一瞬涣散了的剧痛袭上前额，再去摸时，额上竟对称地生出了一对小小的犄角。犄角上端分出枝杈，看形状竟有些像鹿角。
他的一头乌发也悉数变作银白，披散在肩背，就像满月之日洒下的清冷月华。
他睁开一双隐忍的眸子，微微泛红的眼中，满溢着让人心痛的茫然。他问林间：“我到底……是什么？”说到最后，声音已然颤抖。
他想起那日，那个冠冕堂皇的道士，言他是妖邪。
他想起幼时，杀生四起的庭院，而他只能躲在暗处，亲眼目睹家人们的死亡。
他想起，当他询问身边人，他的父母去了哪里。他们总是避而不言，最终叹息着跟他说，他的父母早在多年前，为了保护尚在襁褓中的他，丧命恶人之手。
他觉醒妖血后，老人告诉他，他是妖族和人类结合的后代，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半人半妖之血。他看到自己在湖中的倒影，那双妖异的金瞳，身后灵动的长尾。他看着自己，觉得是那么陌生。
他是谁……
我是谁？
是妖？还是人？
是正？抑或邪？
如果他真的是妖邪，如果他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遇害，都是因为他的妖邪之身引来了灾祸……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能不能就此过上应得的，幸福安稳的人生？
傅无一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任体内的妖血叫嚣，灵力乱走，喉头渐渐涌上腥甜。
这时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了傅无一的手背。一道柔和清亮的话音，随之淌入傅无一耳中，那说话的人，极尽温柔，又无比笃定地说道：“你是无一……”
林间说：“你是傅无一。”
林间的话，像清泉，像微风，倏忽流进傅无一的心里，吹散了傅无一心中的心魔。
那些血雨腥风，那些哀嚎鬼泣，在清泉的洗刷下消散一空，似乎连傅无一胸中无法发散的戾气，怀疑，痛苦，都被那话音卷走，不复存在了。
傅无一松开覆在脸上的手，林间便顺势用手抚上傅无一的脸庞，替他擦掉唇边留下的血迹。此时傅无一身上妖态毕露，原本琥珀色的眼，颜色也变得更为浅淡，流光溢彩，就像盛了一池朝阳的湖水，无比动人。
林间看着这样的一双眼，在其中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温柔且专注，似乎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全部。
傅无一也看着林间，林间专注的眼让他沉迷，几欲成瘾。
林间接着说道：“你是傅无一。”
“你是侠肝义胆的侠士，也是心怀天下的修者。”
“你是为了搭救萍水相逢的我，不惜冒生命危险的圣人。你也是知礼明义，锄强扶弱的善人。”
“你既是妖。”
“也是人。”
林间每说一句，傅无一眼中的坚冰便破开一分，听到最后，那双眼就像化冰了的春湖，终于再一次染上了温暖的热度。
傅无一再难自制，张开双臂，将林间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他双眼紧闭，微颤的睫羽遮挡下，似乎滑下了一颗晶莹。
心魔已除，境界松动，石室内再一次飒风大起，强劲的金色灵力汹涌而出，几乎冲破天际。
金光中的两人紧紧相拥，衣料在凌乱的风中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待到风停光散，石室内恢复静谧，林间微微挣动两下，傅无一才缓缓松开双臂。方才的一阵混乱，林间尚有些缓不过劲，靠在傅无一怀里无法起身。
他挂念着傅无一，担心他真的走火入魔，抬头看到傅无一黑发黑瞳，竟已经回复了人类的姿态，讶异过后，马上真心实意地为傅无一高兴了起来。
“无一！太好了，你成功晋升御灵啦！”林间开心下，竟直接唤了傅无一的名字，但他注意力都在傅无一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
傅无一却注意到了，微微愣怔，一抹笑意控制不住地浮上眼角。他薄唇轻扯，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好看的笑来，就像雪山山顶打下的斜阳，美的震人心魄。
那气质又太过清冷，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轻易不敢生出轻薄之心来。
林间几乎呆滞，他是第一次看见傅无一笑。
傅无一的样貌无需置疑，是生的极好的。但不管是那对微挑的剑眉，还是紧抿的薄唇，配上傅无一一贯的面无表情，都显得威严正气，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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