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峰凄凄寒三尺(1/2)
恍然八月已至,昌王余孽押至京畿,城中黎民莫不眼笑眉欢喜跃抃舞。圣人亦心下微松,下诏其男子皆斩,女入娼妓。
消息传入民间,安蓉不由思及交武交战,康王反叛一事犹未了结,主将曾胥并大将军张彻你来我往多年,胜负未分。暗道:天家无亲情,古人诚不欺我!复倏然一愣:大哥此番回京已一月有余,不知可会派往武州。
因心中存事,课间不由出神。文大家素来严苛,见其走神,问其缘由,复以戒尺惩戒三下,沉吟道:“曾胥长于行军布阵,擅以少胜多;张大将军优于老谋深算识广见多,然布阵不过尔尔。故一人擅攻,一人长守,两相庭抗,自然水火不容,相消相抵。只如此长久抵耗,虽可险胜,大鲁将士消损极巨,民间更是苦不堪言。然袁上将军去月乞骸骨,我朝失一大将,此番圣人忙于收拢兵权,却是一时难以兼顾武州。”
安茉二人恍然,只犹自心忧安逸之事。
安蓉若有所思,心道:怪道王师回京多日,圣人迟迟不定南下支援一事。只其为拢兵权,如此置南边百姓于不顾,怕将久而生变。
果不其然,不过数日,听闻京畿流言四起。安蓉这才知晓,自上将军乞骸骨不过兼旬有余,已有流言蜚语散布,只圣人命人强行压下。然近日事态越发严峻,众说纷纭。
其中广为流传之稗史道:“圣人昏庸,听信二相谗言,威逼上将军呈交军权,辞官归隐。正真是:青刀横跨九荒土,行划天下二疆分。木悲根汲晨夕水,锋掩其威士者恨。唇亡齿寒犹欢喜,祸傍厨前犹相争。从来蜜语停胸耳,忠言孑然坠浮沉。兔死狗烹何其怨,旧人无音庭院深。龋龋独行青刀性,误入佛前伴青灯。”
此言句句直指圣人鸟尽弓藏,谋害忠良。便是袁家命人肃清流言,亦少有成效。宛若涛涛江潮,翻涌有备而来,生生不息。更有不少被流言愚弄者激叹‘楚庄绝缨,明君难现。’之言。
圣人生性急躁,气急之下,不听劝谏,欲于八月十五邀诸位老臣入宫,以示天恩,欲使流言不攻自破。
八月十五,亦为安逸生辰,众人自当为其庆生。只圣人接得密报,唯恐有变,暗招其入宫听差,只得作罢。
安蓉一面拧眉打石青郑绵络子,一面忧心如焚:宫宴素来为史册事件高发区,何况听闻此回似是回光返照之勇安候亦应邀而去,男女主并配角俱全,今晚必然有事发生。
安茉瞅一眼其手中络子,无奈道:“蓉娘,你可是遗漏甚么?”
安蓉一愣,怔怔望手中络子,却是此前少了一结,只得凝眉拆一部分;只其气力极大,素来打得紧凑,一时半会儿拆不出,气得直直掷于足下:“不做了!”复扑于榻上,来回翻滚,将自箇裹于被囊里,极为烦躁不安。
安茉并安莉俱是一怔,面面相觑。
安茉将手中络子置于一旁,起身往榻前道:“蓉娘,你这是怎生哩?”
安蓉掀开被子,一箇翻身坐起,惊得安茉登即后退。见自箇过于夸张,复稳身长立,见安蓉眨巴眸子望她,复道:“究竟生了何事?”
安蓉叹气:“哥哥今儿入宫,某着实心中不安。不知可会有遇着甚么刺客,或是御前失仪,或遭人暗害。”
安茉哑然失笑,半晌道:“你便因此事?”
安蓉郑重颔首:难道这还不算大事?
安莉莞尔起身:“不说宫中禁卫严警,单说大哥武艺,诸人难与匹敌,便有刺客或遇险,思来不应有碍。”
安茉亦颔首:“御前失仪之事,更乃无稽之谈。且不说我等自幼修习礼仪,单大哥每每早朝见过圣人数回,便不当如此。”
安蓉无奈:你们不懂!女主已是事故机,男主,男二,男三,聚为一堂,今晚若无事,她便把球当头踢!没错!就是把球当头踢!
孟婉随于继母身后,见今儿宫中众卫擐甲,严阵以待,心下便是一颤。
赵奂早早使人留意孟府,见其入宫,不动声色往其身旁凑。
陈氏见着赵奂,眸色一亮,俯身礼道:“妾见过明王。”
孟婉亦旋即施礼。
赵奂虚扶二人道:“不必多礼,勇安候声名显赫,不知其可至宫中。”
此言问得极不走心,陈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启禀明王,祖父并家翁已至宫中。”
赵奂随意颔首,见孟婉垂头束手作温婉状,不由嘴角一勾:“既如此便一道入内罢。”
陈氏心中登即一喜,只其立时便反应过来:怕是明王随意一问罢。登即道:“明王身份尊贵,妾等着实不敢。”
赵奂故作不满:“怎么,本王与你二人一道,可是有何不妥?”
陈氏心下暗道:何止不妥!面色却立时道:“自无不妥!自无不妥!”
孟婉至始至终作壁上观,此时却瞪大眸子,悄然望赵奂一眼:二皇子自来为人冷淡,如何今儿如此......其暗自摇首,其自不会思及其恋慕自箇,一来其已订婚,二来她亦有自知之明。孟家如今一片颓唐之像,如何可得其看重!另,此前助其躲过惠华暗算之事,还未言谢。
赵奂见其若有所思,清咳一声,孟婉二人登即望去。
赵奂漫不经心扫过孟婉,柔和笑道:“听闻婉娘与安逸郎君定亲,可是当真?”
孟婉心下一颤,却不知其暗指何事?莫不是上回......
陈氏忙道:“确是如此。”心中却是嘀咕:明王问此事作何?思罢不由古怪望孟婉几眼。
赵奂眉心一蹙:孰箇令其回话?只不好多言,见孟婉犹自神不守舍,误以为其思念安逸,愈发脸色冰冷。
孟婉见其恢复前世拒人三尺之外的模样,方暗自松一口气:二皇子犹是这般模样惹人心安。复望一眼殿前日晷,却是将至未时末。
初筵诸人舍其坐迁,温温其恭。圣人并天下母至,唱喏行礼毕,复赏屡舞仙仙,自是一番歌舞升平。更有武将自舞助兴,文臣持羽帜诵吟,乐官舞婢执袚弄旄。
华灯初上,灯暖昏暝,郑志已持剑并诸禁卫巡宫三回,至酉时末,筵将终了,犹未见刺客之属,眉心愈蹙。忽而眉头一蹙,暗道不好:若是刺客并非翻墙而入,而早已混迹宾客之中......
安逸沉着并诸将士隐筵四方,屏息以待。
戌时一刻,月明星稀。忽而一阵乐鼓沉沉,渐起笙箫,诸女衣袂翻飞,红娟粉绸。众人多已喝高,见那舞者媚眼如丝,美若狐妖,多有失态之人。只圣人视若无睹,不动声色赏舞小酌,看似从容淡定,实则心中早已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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