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回楼，你究竟瞒了我多少？（1/2）
宁朝辞默然了一瞬, 问他：“你可知他是谁？姓甚名谁？”
中年男子摇了头：“不知, 他在此地逗留了三日，好像就是为给那些村民立牌而来……像是个心地善良来行善事的富家小少爷, 此处这间小屋便是他家仆从搭的, 他走后我留在此地守坟，便长住于此了。但他的身份姓名，我从头至尾也未听他们提及，也没多问。”
宁朝辞将地上枯草间插着的蔽日刀拔出, 于草芥上撇了一下，重又别回了腰间。
他抬眸看了一眼小屋后方不远那隐约可见的大片坟头木牌。“既已来此, 便也一并扫祭一下吧。”
那中年男子便领着他穿行过去，走到了荒草深处的那片坟头前。
“苗姓阿三之墓……”
跟随他过来的武卫之首得见木牌上的字, 轻声念道：“苗谷氏之墓……苗姓小囡之墓……苗姓老禺之墓……”
他将手中提着的冥钱纸箔轻轻撒了些, 便叹道：“看来十五年前倒了霉的便是这苗家村中人了。”
坟头立木，野草逢迎。空中洒落的细雪轻轻悠悠地飘落旋转不停。
大大小小的土坡前, 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百来支削平磨好的木牌，极目望去，木牌上开头所写，都是同一个字：苗。
武卫之首将手中冥纸撒尽, 转目看向宁朝辞：“庄主，这些木牌上的字倒的确写得好看，当真如他所说是个小孩儿写的？”
触目所见, 是宁朝辞微微睁目出神地看着那些木牌上的字。
神色怔愣、恍怃, 还有几分彷徨轻震。
武卫之首一惑：“庄主？”
宁朝辞闻声双目即一敛, 然眸中深沉反复的昏然错杂却未来得及掩饰，武卫之首看见他握在蔽日刀刀柄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与此同时，宁朝辞语声极轻地问：“十五年前……魔教屠戮此村后……可有放火？”
武卫之首听得，愣了一下，随之凝神一想，便道：“历来杀人屠村之地都会被行凶者放火烧毁行迹，应是有的……属下查看一下此地泥尘便知。”
“不必看了……”那领他们过来的中年男子立在一旁，叹着声道：“有的，此处村寨被屠那夜大火照亮了武夷山脚……几十里外的人都能看见……我本住在长汀城中，那夜便和妻儿一起见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漫天大火里还夹杂着惨呼惊嚎，吓退了原本想过来救火的周遭百姓。后来有一对形貌俊逸的年轻男女纵马出城向此地驰来……城中百姓便闻火光处响起喊杀声……随后再赶来的便是一大群江湖中人……长汀城的衙役与我们说此处村寨遭了江湖仇杀，引来了巴蜀魔教在此屠村……城中所有人听闻都不敢再靠近。”
宁朝辞目中眸光微微动了动，大概能猜到那于长汀城中纵马向此地赶来的年轻男女……即是自己的父母。
他恍恍然地立于枯草丛中，好半晌，缓缓抬步向前，走近了身前一座坟头。
“我一直未曾想过……当年戚无声领人屠的，为何偏偏是这一个扬州边境的小小村落呢？”
他伸手抚上坟前木牌上那破败脱落、隐约间仍可看出灵秀飘逸之形的“苗”字……指尖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用来书写这木牌上墓名的应是极好的墨，经此十年，竟仍残存着笔墨。
那泛灰胶着的字迹悠远沉着地描摩出了这一百多个过于巧合、不甚熟悉的“苗”字。
字迹秀逸清隽，见着陌生，但字与字之间的架构、折转却透着掩饰不住的熟悉。
他想起了广济城中，灯火辉阑的长街之上，那人接过桌案后老先生递来的笔，于红纸之上写下的“江回楼”三个字。
灵秀悠扬，飘逸之余却有些出格、轻浮。
他若能于转锋之处收些笔力，不那么出格，写出来的字，应就是木牌上所见……如此这般清逸吧？
或许还能比这更加冷逸清隽。
原来十年前我们便见过。
我还抱着你一整夜，你还与我说了对不起。
抚在木牌上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宁朝辞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指下的字迹，好似透过这些笔画，在摩挲着那人藏掩已久的一颗心。
麻木的、不厌其烦的……
似是想要磨去这颗心上封尘太多、覆盖已久的灰烬尘埃，窥一窥，它原本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同我说对不起呢？”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摩挲字迹的力道。
十五年前、火烧木烫的疤痕、阿苗……
如果阿苗就是这苗家村人……
如果阿苗在十五年前的大火里救了你……
如果苗家村所有人是十五年前被戚无声所屠……
如果这木牌上与你神似的字迹确实是你十年前所写……
宁朝辞猛地闭上了眼睛。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十年前你基于什么要来做这些？
十五年前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一颗心已然紧（jin）窒。
戚无声于此处屠戮村寨，我爹娘赶来阻止，在此殒命……
你又不是苗家村人，你才五岁，也不懂得看江湖热闹……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朝辞重新睁开眼的刹那，空中飘落的细雪轻轻落到枯草尘埃间，孤零零地开始一点点堆积，看起来那么单薄。
我不想查了……
但终归还是……
知道得越来越多……
坚固冷硬的铁梨木木牌在宁朝辞指下迸出裂纹，青衣人立于坟前风雪中的身影轻轻晃了一下，他慢慢收回了抚在木牌上的手，转身，大步走向同样立身在雪中的马。
江还……江回楼……你究竟，瞒了我多少？
翻身坐于马上，宁朝辞自嘲地望着眼前的荒坟枯草。语声不得不凄涩：“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吗？”
如果所有事情都没有我原本所知的那么简单……那你的纯粹，到底是真、还是假？
“宁一。”
武卫之首应声上前：“属下在！”
宁朝辞握在马缰上的手捏得极紧，调转马头的同时轻声与他道：“帮我去寻一个人……带到我面前。”
武卫之首愣了一下，随即便应声道：“是！庄主。”
天寒雪冷，仲冬十一月中旬，紫云门大殿内外。
群英祭天之会当日。
前来吊唁拜会的众多江湖中人抱拳与陆蝉声见礼之后，都不可避免地注意到紫云门大殿中驻立的年轻公子。
他腰间别的，竟似是沉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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