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初知(2/2)
沈三七送李院正到车马前,李院正对沈三七道:“等谨哥儿醒了,多提提他母亲,他不要这条命的时候,问问他的母亲会如何想。”
沈三七面露悲切之意,对李院正苦笑道:“哪里不是时时耳提面命,偏偏谨哥儿的性子,宁折不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为他这性子,不知劝了多少回。”
李院正微微叹道:“他母亲年幼时也是如此,傲骨嶙峋,强势刚烈,偏又智慧无双,可见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自古有之,足见谨哥儿这样倔傲的性子遗传了他母亲,但他母亲,也不似谨哥儿这般决绝。”
沈三七与李院正皆是惋惜谓叹。
待李院正走后,沈三七回到心远堂时,贾母已经听到了消息,沈三七心中微怒,不知哪个没眼色的,又多嘴多舌,惊动了祖母她老人家。
沈三七上前对贾母请安,贾母叹口气道:“怎么回事,谨哥儿病了,为何不来回我。”
沈三七躬身陪笑道:“才刚李爷爷已经亲自来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风寒。”
贾母悲色道:“他打小身子不好,犯了旧疾何等事大,现下他病了,你们还瞒着我,我知道,你们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沈三七闻听这话,忙跪下请罪,口中连称不敢,这时三春并黛玉湘云过来了,见七大哥哥跪下请罪,唬的一齐跪下了。
鸳鸯管事妈妈们见此情景,忙相劝贾母,又拉众人们起来,贾母叹口气带众人一齐进屋去看贾谨。
贾母见贾谨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老泪纵横,悲感交加,众人陪着落了会子泪,沈三七苦劝不休,贾母才收了泪意。
贾母沉了沉脸色,问沈三七道:“我听说谨哥儿回府先去见了二太太,可有何要紧事。”
他人犹可,探春心下一紧,迎春拉拉她的衣襟,以示安抚,探春咬着下唇微微摇头。
却听沈三七笑道:“祖母多虑了,不过是为些账目琐事,管事回了谨哥儿,二太太担心下人言尽不实,才要见谨哥儿。”
黛玉心中冷笑声,言尽不实,二舅母是死不悔改,无大智慧,心狠毒辣,人又昏聩无能,偏听偏信,才会做出诸多愚不可及之事来,她也不想想,林家世代书香,贾家无人出仕,她纵是如意算盘,妄想害死她这位林家孤女,难道贾家能够安安稳稳的坐享林家遗财?林家的族人,姻亲故旧,等大厦倾倒时,秉公多说两句,荣国府还会翻身之机么?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四王八公自立朝时兴旺,这时运也快走到尽头了。二太太错就错在愚钝不自知。
黛玉忽又想,大哥哥的性子,二太太究竟说了什么?黛玉细细思量二太太知晓的,会是什么?抖然灵光闪过,黛玉心下微沉,二太太知道的,一定是荣国府旧事,张家那位素未谋面的大舅母,母亲生前曾多次黯然神伤,思念大舅母,母亲只提过大舅母出自张家,父亲却说过,天下累世书香之家,当以张家为首,那是历经几朝的清贵门第,林家远不能及,可惜误入天家之事,千年基业付诸东流。
黛玉不自觉攥紧手中的帕子,天家,大舅母,张家,七大哥哥和大哥哥为何会在大舅母逝后,出外远游,又怎会悄无声息回朝?大哥哥和王家闹僵,绝对不是因为二太太之事,另有隐情,这个内情是什么?东府小蓉哥媳妇的排场,她自扬州回来后,听丫鬟妈妈们说,无上尊荣,喧喧赫赫?北静王亲来路祭。
小蓉哥媳妇虽是宗妇,却无子息,对宁国府有何功勋?可享如此尊荣,丧事过后,贤德妃加封贤德二字?凌驾诸妃之上。外祖母言外之意,幕后之人说予何人听,捧杀莫非要拿女眷做筏子,当今的手段也太浅薄。
黛玉又想,大哥哥回府之后的琐事风波,平西王女官统领内务,大哥哥偏又分外青眼三妹妹,其意暗指女官不足信,意在培养三妹妹,那赖家呢?世代家奴,也值得大哥哥亲自出手吗?世代家生子,当真可信吗?外祖母平素何等青睐赖家,对赖大失去总管之职,却一言不发,赖嬷嬷三番两次求情都被外祖母挡了回去,赖家究竟有何隐情?外祖母竟选择姑息赖家,不问不理,外祖母的秉性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远非凤姐姐可比,外祖母不问家事,偶有不经意,随口问起府中事务,都是一语中的,直入中心,可见外祖母绝非昏聩之人,那又为何,会对赖家慎重姑息,顾念情谊,主仆有别,外祖母当了几十年的老封君,岂会是心慈手软之人!
黛玉百思不解,此中内情,关于贾谨大病的来由,她虽未全部猜中,却也猜透七八分,黛玉心知自身的短处,在于对现下朝政的茫然无知,年幼在父亲身边时,父亲拿她当男儿教养,凡朝廷动向,大家琐事,皆是事无巨细,对黛玉尽皆告知,黛玉的敏锐是打小培养的,父亲教导黛玉时曾说,知慧皆应取,可不言不语,却不可万事不知,琐事不知,空有敏智,何其愚也,只可惜在父亲身边时日太短,唉,黛玉心下悲叹,恨失双亲早,求承恩膝下而不可得。
黛玉如何作想权且不提,且说,贾母听沈三七回话后,沉吟会子,正色道:“二太太自嫁过来体弱多病,这些年府上事务多仗她看管,竟把她累坏了,我看这都是繁琐杂事增添的苦处,这般说来,竟是府上耽搁了她,我记得后楼上,有观白玉菩萨像,鸳鸯带人送给二太太,她既然身子不好,不该让琐事烦身,又要为宫里娘娘祈福,请她诚心斋戒以待菩萨诞辰得道成佛之日,也让菩萨看看二太太的诚心,祈福延寿,体强康健,再吩咐府内下人,万万不可扰了二太太的清净。”
众人听了,神色迥异,贾母这是彻底不顾及王家的脸面了,吩咐二太太吃斋念佛不够,还要吃上个一年半载,二太太生来锦衣玉食,隔绝众人,一年半载出来后,还能有个人样吗?更何况,众人抬头看了看贾母的脸色,贾母神色不容以往,这是半分余地都不给二太太留,二太太不重要,重要的是宫中的贤德妃和宝玉,难道在贾母心中两人加起来,也比不得贾谨半根手指头。
众人不论心中如何作想,面上皆不肯表现出来,倒是黛玉轻笑道:“圣人若是听说二舅母妃嫔之母如此诚心,定会圣心大悦,由长者见子嗣品性,娘娘也要被人夸赞,德行甘嘉,二舅母此番行径,实乃我们小辈的楷模。”
贾母赞许的看黛玉一眼,众人忙附言称是。
沈三七心中由衷赞赏,早听谨哥儿说林家表妹聪慧,果然不凡,贾母发下话,表妹贤孝忠义的大帽子一扣,生生将此事坐实,二太太若有半个不肯,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就是王节度使也不敢受,玉儿真不愧为姑母的千金,颖悟绝伦。
沈三七笑看黛玉一眼,见黛玉言笑宴宴,平素如常,想玉儿果断不输男儿,敢想敢为,时机把握恰到好处,快刀斩乱麻,有仇必报,好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