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菡萏舞(1/2)
华灯初上,却是半点不掩星辉。万松书院边上搭建了一个极大的戏台。
沈缚觉着这大抵是自己参加的头一场喜事,便选了一身杏色暗纹短衣,袖口用莹白点缀,下面着着茜色襦裙,裙裾末端绣了一只蜻蜓。
略施水粉,想了想,又替自己梳了个发髻,插了一只素玉簪。
严笙嘴里嘟囔:“就阿缚姊姊好命,侯爷还请了逐霞仙子来跳这一场。”
“我倒还不知逐霞仙子是什么,既然你巴不得去,不如我们换一换?我替你当值好了。”沈缚有些犹豫地同严笙道。
“好哇!好哇!求之不得!”严笙眉飞色舞,却被路过的吴世钩埋汰,及时地拦了一拦。
“这帖子上头也没你严笙的名字,你同人家崔姑娘亦不相熟,怎么进去?笙哥儿凑什么热闹。”
严笙听后像泄了气羊皮筏一般萎瘪下去,无奈道:“啊……那还是阿缚姊姊去吧,难得今日穿得这么好看。不去也对不起这身装扮。”
沈缚笑笑,撇了撇嘴同严笙道:“笙哥儿好好守夜罢,我晚些时候回来。”
严笙眼里尽是倾羡,又看着她道:“若有机会,替我捡一片逐霞仙子扔的花瓣回来啊。”
从万松岭往下望去,西湖水倒映灯火,静波夏夜,七月流火。
平白生出一份燥热。
拿着请帖入了座,沈缚不敢坐在前头,便是站到了后面几排的位置,正等着开始,却是在树影下望见了一身嫣色丝织的少年。
没想到他说的会再度见面,竟然会这么快。
撇去江偃似是无法用医理解释的怪异体质,他的身份也一直是沈缚心结所在。
可以是无名的尸首,可以是流落的士子,而如今相见,又摇身一变成了这席间的贵客。
摆出一张笑意晏晏脸的江偃似是感受到沈缚的目光,回眼看过来,望向她,却是盯着沈缚许久,大胆而肆意,久到她反倒被弄得不知所措。
少年走近沈缚,立到她身侧,弯了弯唇角道:“姐姐这样极好看。”
闻言,她瞧了一眼被月色衬得极为出挑的江偃,又听他说:“怎么平日里不做这样打扮?”
沈缚入殓多年,会替死人修容,却不怎么替自己涂抹胭脂。或许是避讳,或许是觉着不必要反而麻烦,便甚少这样做。
沈缚抿唇并不作声,江偃见此笑了笑,不知是自觉说错话,还是存了心看她笑话,自顾自地道:“光是平日那样便足够好看了。”倒像是在同自己说似的。
她不懂人情世故,自然更看不懂少年这与人相处的方式。沈缚并没有多在意这句话是称赞还是戏谑,只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姐姐一样,是被人邀请而来。”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所言不像是一句谎话。
倘若未见过他阴鸷可怖的一面,只会觉得江偃不过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君。
“如今谁会邀请你呢?”沈缚心中不免疑惑,继而侧目望向他。
江偃似是毫不避讳,直接将帖子从身上取出,交给沈缚。厚重的请帖与她的那一份不完全一致,而她打开,见缎面的纸张上落下了堂堂正正“付百郦”这三个墨字的款。
付侯爷的座上之宾?
沈缚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才发觉江偃今日亦是选了一身嫣色深衣,巧到与她的裙裾颜色相近,倒像是不约而同一起来这万松岭的一家人。而他面色如常,丝毫也不像是前些日子受了伤中了毒的模样。
却不知身后何时立了余尔砚。
“差点认不出来了。”他彷若无人地笑道,但早留意到了沈缚身边竟还有一位少年。
沈缚今早去他书馆里的时候自己还与他说了要来这场菡萏宴,他却没在她面前提及半句。沈缚觉得此人不把她当作朋友,这都不与她说,便有点懊恼,但从来也不发作。
“你也来,怎么也不讲一声?”
“小缚儿是想与我一道来,搭我一路马车么?”余尔砚却不回答,打开了折扇,因暑气重,他额角微微出了汗。
闻此,江偃不由得看了这位余公子一眼,三人站得近,却疏离地好似与此自幼相识的二人隔得太远。少年未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戒备与不满令人难以忽略,只是转过头去,看向那看台,故作什么皆未听见。
余尔砚机警地与沈缚分开了一些距离,而闻她道:
“我不想。”沈缚对余尔砚哼了一声。往他的方向看去,却是瞧见了余氏一行人,一下子明白他不欲与她同行的缘由,默了片刻声,又道:“你快回去罢。”
余尔砚看到随后而来的自家哥哥与妹妹,稍稍眯了眯眼,转头对沈缚说:“侯爷请的是我大哥,我不过承情一道过来而已,被看见了也不会如何,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还需在意什么?”
“我晓得了,”沈缚点头,“只是……你别让他们找你担心,被瞧见你在我这里,尔墨总归要闹的。我不想被人嫌。”眼色渐黯,还是扯了一扯唇角,催他离开。
余尔砚自知不能再多言,瞧了瞧江偃,却同沈缚嘱咐道:“好好看戏,”像是为了宽慰彼此,提了笑又说,“今夜这一场,编排了有两个月余。等会开场了,定是极为精彩。”或许是因为江偃在侧,他纵有话也不好再讲什么,便离开了。
除去崔芷方入府不久,其他人儿皆是老早就开始排演了,想来菡萏宴里投入了付侯爷极大的心血。
这么一想,沈缚便更不明白,为何崔芷会被如此及时且巧妙地送到这位侯爷府上了。因沈缚看过几次崔芷的戏,觉得她虽然出挑,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教坊里的名角,只是临安府江干较为出名的一个小角儿而已。或许真的是因迁都之故,小小的钱塘竟然也成了天子脚下的黄金之地。
沈缚低头思忖着,而听江偃在旁不露声色地问道:“这位余老板,同姐姐早就认得?”
回过神来,她点头道:“从小便认得。”不晓得江偃问她这个作何故,“怎么了?”
江偃闻言越发不快,眼底笑意却并未减退。
“那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谊了?”他笑着又添上一句。
沈缚讪笑了片刻,推脱说:“算不得。”
他是余家还珠一般的二公子,而她一直在义庄蒙尘生灰,哪里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如今成人后他二人皆有事相瞒,算不得坦诚,实则更谈不上什么无猜了。
两小无猜这种话,都是旁人拿来调笑用的。
“严笙说他是姐姐的相好。”江偃似是不经意,“如今看来你二人这相处模样倒真有趣。”
“有不有趣也由不得你来说。”沈缚眉目之间染了灰云一般,沉下色来:“你同我认识了才有几日,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姐姐是心甘情愿。”少年全然不理解沈缚在面临余尔砚家人时的小心翼翼,却又莫名觉得心间憎厌。
“我同他之间,根本也没那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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