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石岩出(1/2)
“至于朱班主,他的本意或是保护崔芷,只不过是一早答应了乐公公,要将崔芷送过去而已。朱班主知道崔芷顾左右,不敢直面违抗,而乐公公的面子大过天,他本就一心仰仗想要巴结。”
“这不假,乐公公是魏无忌面前红人,自然受人尊崇。”祁知猷道,“收下的哪又只是姬妾,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只是当下无人能动他们而已。”
沈缚不确定地出声询问:“祁大人也不能够吗?”
“我不过是刑部五品官员,鞭长莫及。朝中三品监察御史弹劾魏无忌,官家亦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容允他作为。魏公公气焰虽大,却并非无功之臣。有他在泉州几年,造船千只,茶叶布匹直运东海之外,赋税收入翻了几翻。”祁知猷面上瞧不出其他情绪,只是就事论事轻言,“人无非黑即白之说。”
不可因一事,而否决一个人。
沈缚垂了眉,不去想此事,只是补充道:“这场弄潮每隔一个月便要出演一场,前日观潮的时候,我亦是见乐公公在场,他只要一句这小姑娘不错,便使听者有意,朱班主就会存了将崔芷送给他的心思。而此事被褚行峥听见,和班主起了争执,就告诉了王宵,却不知王宵有杀人之意。因褚行峥脚扭伤,此时朱班主便让王宵代替执龙首,才有了之后那一出。褚行峥随后意识到了王宵的杀机,才顺手用了□□的毒。”
“而昨日菡萏宴之中,王老汉混入,模了王宵的字迹将崔芷骗出来,依旧要对她下手。因而我只是恐慌她逃过一劫,却遭难测。”沈缚蹙起了眉头,“崔芷究竟是为什么要被几次三番害之?想要取她性命的,又是何人?另有一事,或也相关,崔芷她说自己还有个阿姊,与她所述相对应,我在想……”她停顿一会,似是难言般看向祁知猷:“这位阿姊或就是那位尚寝的荨姑姑?祁大人在听闻到崔芷的名字之时,便也有了这番疑虑是不是?是而王宵落水的案子,不可孤立来看。”
祁知猷听她讲到此,问:“你说不可孤立看待,是指皆为同一的杀手,还是皆为同一的杀人缘由?”
沈缚边思忖边道:“年后宫里出来这么多命案,坊间早有传闻是权贵之人要布五行之法,以安顿国基。我朝有司天监,那些大人通晓大道,或也牵扯了一二。王宵算是崇周易之人,若是如信教一般虔诚,总不敢保证是否会有痴狂。我当日去江干看弄潮儿,也是从中推出了这几桩命案与五行的次序,哪想到真的遇上了出人命的事儿……”
沈缚将自己所思所虑尽数相道。而祁知猷眉头愈发紧锁,将她所写的纸张叠了起来。她等了好半晌,希望能从祁知猷口中得到解惑,指一条明路,却等来一句:
“沈缚姑娘,我想此事你还是不要再管为好。”
她猛的抬头看向祁知猷,心中先是疑惑,差点出口咄咄质问,“可是祁大人……”在腹中的话语她又吞了回去,她言辞恳切,然他要将她当做自己是款款之愚么?
或许江偃昨天夜里所说的话不假。刑部为官之人,多得是道貌岸然之辈。因他们见惯了死活,也变得麻木不仁?
可她也算看透了他人死活,却始终放不下。
不解、愤懑、隐忍的情绪渐渐交杂织染,化作一场情理之中的无可奈何。
依稀记得他曾说过“义庄的人情味”,沈缚脑中突然冒出这六个字,而忽而觉得有些可笑起来。她不想将人心想的不堪,而是更趋于奢望希冀化地在等待祁知猷说些什么。
“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为五品的员外郎祁知猷只能如此道,“此案并不仅仅是那么简单可解。沈缚姑娘你这些众多无可继续追查的疑惑,我也不能一一告之。因知道的越多,便越不好抽身。你本不是朝堂中人,若仅仅是想来刑部做一小小验尸官,涉及此案对你并无一点益处。”祁知猷见沈缚脸色难堪,又道:“沈缚姑娘不如找找其他的案子,整理整理开朝以来的查验笔记,再从别处入手。”
“祁大人是信不过我。”
“我从来没有小瞧你的意思。”
沈缚垂眉轻声言,不敢露出一丝不满:“我如今身在义庄,纵然不是庙堂官吏,却也还冠着司祠的称呼。”
而祁知猷从认识她至今,仅仅是唤她“沈缚姑娘”。这难道是他作为审刑院提刑官的亲近么?
她低头自讽般笑了一笑:“祁大人,我并不执意推翻这已经敲定的决断书。只是对崔姑娘的处境不忍,想要善始善终,也想过尽我之力,得大人赏识才能落脚刑部。我知道这不是我分内之事,也怕有所僭越,只是更怕有漏网之鱼,让真正应罚之人逃离。”
祁知猷好似被沈缚责怪一般,这般挑衅的发言令素来温雅亲和的他有些不愉快:“那你倒是说一说,王宵溺水案里谁该罚,谁又不该?想要奖罚得当分明不过是高谈阔论,是最为逸想的,而倘若要真正行事,现实牵绊的因素还是太多,你并未走到这一步,离这太远了,是不会懂的。”还未坐到这个位置,因而不会有这种两难的处境。
祁知猷往案下看了一眼,还是宽慰她言:“你无须担心崔芷,她如今在付侯爷府中,并不会有什么大碍。我亦会叫人多多注意,这段时日护她安全的。”
沈缚听祁知猷如此道,一颗心中五味杂陈亦不为过,纵添了几分感激,却也担忧自己来刑部的念头只是从前的空谈,或无法实现。而那隐藏在表面之下盘根错节的一桩桩的死因,并不是无解,但前路总是在最有希望之时被斩断,她却被硬生生地拦住,被劝退,被告知:
此路不通。
沈缚还是难以平复,觉得愤懑难平:“不能因结果的好坏来看此人是否该受惩诫,朱班主一心送走崔芷,虽眼下看来她日子过得不错,但他贿赂宦官不假,还取了王宵性命。褚行峥又是怎么死的?与他可还有关系?朱班主若真背负了两条人命,他不应为此偿命吗?还有那王老汉……”
“沈缚。”祁知猷难得沉了面色。“刑罚皆依据于律法,而并非按你一人之愿。情感趋同的舆论叫人头脑发热丧失心智,可律法并不是。”
沈缚被祁知猷一说,噤声不言。
她晓得,权势之下,真理也要被踏践。只是,当今大宋乃穷途末路之兵,逃离就偏安一隅,国基不稳,权臣宦官人心难测。世道混乱,世风日下,哪里顾得上贫贱微民的正义呢。
顾不了啊。
然初见祁知猷时,沈缚记他一身蓝衣,眼色之中不乏意气,虽她自己不能跟案继续,但有这样的大人在,如今的境地也不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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