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1/2）

幻境又生变。这次除了让人睁不开眼的白光外，还有川绫初入幻境时的那种强烈晕眩感。

她恍惚中还听到布依叫她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点歇斯底里。

她从来没听过布依那样的声音。

川绫本以为这次是要离开幻境了。可周围定下来，却不是洛川殿。她眼前一片白，想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不是，不仅仅是动不了。而是非常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就好像在谁的体内向外看。一个躯体里装着两个灵魂，而显然，这躯体不受她的控制。

她的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白色。像雾却又比雾更浓密，像天空，却又比天空更淡薄。

川绫试着往下望，可是眼球也不听她的指挥，什么都看不到。

川绫又试着在脑海里呼唤布依，可她发不出声音，也没有收到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突然黑了下来。川绫猜测，是身体的主人闭上了眼睛。

川绫刚变换过来时的兴奋劲过去了，眼前又一片黑，便也随着身体迷迷糊糊地睡了。

她再醒来时，眼前又恢复成了白色。她没有躯体，却保持着感觉。

她感觉非常难受，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直到她想转个身、又无力控制身体时，才意识到——这个躯体一直没有动过。没有换过姿势，甚至没有眨过眼。

川绫有些慌张，她在脑海里问：“你是谁？”

这种黑白交替又进行了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川绫觉得黑色的时间越来越短，而白色的时间越来越长。川绫在难得出现黑色里迷迷糊糊睡了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抛弃了。她的四周都是虚妄，是缥缈，是无垠，是默然。她被抛进这空虚里，和一个没有任何情感和思想的灵魂，被关进了同一具躯壳。

“会变化的。”川绫给自己打气。

然而这一次，她连在裙角上画“正”字都做不到。然而，这次等着她的，就只有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空白。

……

虚无。

无论是人是神，都必须承认，漫长的时光是可怖的。被空置了的漫长时光更会可怖到让人发狂。

川绫怀着清明的意识被关在一片空白里，无可做无可想。

在幻境里被这样扔下几千年。

这是比她一生还要长的时间。

川绫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详的预感。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灵魂吗？它明明有灵魂，有意识；却没有情感和思想。

若非盯着空白数千年，又怎么会产生这样死了一般的灵魂呢？

川绫仿佛可以想到，这具躯体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盯了这茫茫白色上千年，最后才养出了这样令人可怖的空虚。

川绫怕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川绫的预感应验了。

川绫开始时，还不住地往脑袋里扔东西。想她活过的三百年岁月，想她看过的各种书画诗词，想她第一次看见布依的样子。想她如何对他怦然心动，想她在殿外看见阳光穿过他白到透明的肌肤，还有他们走在廊桥上，布依抬手去拿她的画时的样子。

她甚至把从前根本不愿多看一眼的那些数器阵法通通翻了出来，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倒腾了好几遍。

然而岁月再长也终究有个尽头。何况她之一生，终究不过活了区区几百年。

她开始不断的在脑海里喊话，开始是试探、后来是害怕、最后歇斯底里、如同疯子一般。

有的时候太累了，她喊着喊着，以为终于能闭上眼睡一会。

可是每次不足一炷香，她必然惊醒。

这副已经麻木的躯体，似乎总在给她注入无穷的力量。让她清醒着饱受折磨。

她想要哭，但是泪无处来，也无处去。

她想无可想。她的感觉麻木了，她知道，她正向着这躯体里的灵魂往同一处迈进——她最后什么话也喊不出了，她的所有情感、意识，哪怕发自内心的恐慌都被吸进名为虚无的无底洞。

川绫在幻境了挣扎了数百年，然后还是无奈地败给了亿万年的时光。

她仿佛已经死掉了。

如何还能活着呢？麻木的心智，抵消不了千年虚无时光里的任何一星点的伤痛。

直到后来，当这样无休止的时光，终于被打断时，川绫的心里也未能泛起任何波澜。她已经和那具躯体的主人一样没有灵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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