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外(1/2)
第二日,川绫依旧跟着布依去学堂听课。她一进学堂的门,便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川绫走过去,捏起嗓子说:“井仪君,你送的仙酿真是世间独有呢!”
井仪昨日见到布依和川绫的时候,并未多想。今日难得早来一次学堂后,心里却生成了一个朦胧的不妙感。
这个不妙之感,在布依走进学堂的时候兑现了。井仪低下头,努力地使自己存在感弱一点、再弱一点。然而七尺男儿,伟岸不凡,还是一眼就被川绫认出来了。
井仪抬起头,却拿袖子遮住半边脸:“这位小友,你怕是认错人了。”
川绫眼珠一转:“不会吧。仙君你挺鼻薄唇,剑眉星眸,气宇轩昂,仪表不凡。除了井仪君,谁能有如此品貌?”
井仪:“小友真的认错了。”
川绫:“哦。是我混淆了。井仪君是没有这般翩翩之态的。胜他万千筹的,正是杜兰君。君子如兰,小仙有礼了。”
井仪很想应:“正是了。杜兰空有上千年修为,却连学堂都没毕业,在小辈面前丢脸”。可转念一想,要是赞成了,不就是承认杜兰胜过自己了吗?
井仪尴尬地朝川绫笑笑,问道:“小公主怎么也来学堂了。”
川绫答道:“近日读书有疑。正想来请教先生呢。”
井仪:“什么疑问,或许我知道呢?”
川绫:“就是忘了一个成语的意思,井仪你说说,‘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意思?”
井仪:“……”
川绫锲而不舍敲击询问,终于逼井仪交了底。自书院设立以来,所有的新升的仙官都必须学史、懂史、通过了考核才能够进一步晋升。当然,凡事都存在例外。也有少数几个仙官是没有在学堂中学习过的。杜兰就是其中一个。
杜兰君博古明今,入学堂前便已将仙神史籍全数映在了心里。因而是直接通过考核,而免去学习过程的。
川绫早年看了不少杂书,正史野史都有涉猎。川绫觉得自己也是有免学的潜质的。不过公主殿下是乐意来学堂的。即便是知道的事,听别人讲出也会有不同的风味嘛。
杜兰未入学堂,自然就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提升修为。一下子就超出了井仪君一大截。井仪君不服,很快就开始逃学修炼,大步迈向不及格了。
出来混的总得还。如今,杜兰君升了仙格,井仪君却因为不明史学拖了后腿。井仪便只得来学堂听讲,还上这笔欠债。
川绫对自己史学上的造诣很有信心,虽然不是全知全能,但帮别人补补历史、快速通关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拍拍胸膛说道:“井仪别怕,姐姐罩你!”
井仪喜出望外,眼睛都放起光了:“帮我求雾语殿下,让我免学吧!”
川绫无语,随手抄起了桌上的天京年表,盖在了井仪头上。
年表是抄录在一张三尺见方的厚纸上的。它严严实实地盖在井仪头上,不透一点天光。井仪在黑暗里听到川绫的声音:
“痴心妄想。”
然后就是课室里齐读年表的朗朗之声。
有了川绫的监督,井仪虽然没有神童般地突飞猛进,但至少没法迟到早退了。每日听着听着,多多少少有些进步。
只可惜,川绫这个师姐却不那么善始善终,没能干几天就被迫离职了。原因是冉清君和蘅真君太有效率,已经将书籍修了大半。
川绫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讲台上的布依,又瞪了眼正要偷懒的井仪君,离开学堂,从曲门回天京整理书籍去了。
川绫的身影在曲门一侧一闪,再由大殿的侧廊走出,便是云天上广阔无垠的天京了。一门相连,真真是两个世界。
川绫溜达到蘅门殿。蘅真君和冉清君还在做修补的扫尾工作。蘅真君坐在大殿之上,一手悬空拨动书页,另一手则施法,提出书中的法阵来。法阵随着书页的翻动,连续变化着。即便没有身临其境的功效,这些法阵本身也很美。他身侧铺着宣纸;蘅真君每发现需要填补的部分,便在纸上自动生出字。
蘅真君每处理完一本,书便会随记了字的宣纸一起飘到殿下的侧席上。冉清君坐在那里,按蘅真君的记录补起书页的细节。
造一本身临其境书,诚然是个技术活。不仅要熟识各种法阵,还要有叠加固化法阵于实体的能力。这样才能让读书者在幻境中将法阵触发,让逾越千年者身临其境却不感唐突不适。
蘅真君全神贯注在补书里,几乎不曾抬头他处。冉清君却每隔一会,都要望望殿上,目光滞留在蘅真君的眼角肩头,又突然醒悟一般匆匆收回,专心到手头的事上去。
从这目光,川绫读懂了一个词——温柔缱绻如水。
冉清君是个正直地近乎有一点木讷的人。但正直并不是无趣和愚钝。他心里清明,对自己的心意不会不知不解。
蘅真君倒是总专心地在做自己的事情。无论他是否有意,二人的相处模式都是让人艳羡的。川绫总觉得他们间有种微妙的平衡,共处一室、共务一事,没有过多的相互干扰,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互相支撑。
可川绫却莫名想起在人间看到的一个话本子。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羡煞旁人自不必说,夫君本人,更是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夫妻二人进寺庙礼佛,各拜了三支香,回程的时候,夫君觉得春色正好,便提议走上一段。妻子点头,与之并肩而行。
小厮牵了马车,远远跟着。二人便在满山春色里缓缓漫步。
走到山路尽头的时候,丈夫忽然停下。妻子便也停立在侧。
夫君看着满眼嫣红,感慨自然春色再美,也比不上贤妻相伴。尽管他的妻子,相貌平淡,并不出众。
历尽人间沧桑的他知道,知心知意的相伴相随才最为难得。
他轻轻牵起妻子的手,说:“你看,我们一路随行,即使什么都不聊,即使都不做,就已经如此惬意欣然了。”
妻子点了点头,露出唇角一抹轻笑。
那一刻,相貌平平的她成了夫君心里最美的样子。
若只是这样的故事,川绫大概也不会记得这么深。让她记住的,其实是故事后面,以妻子的视角,补的短短一段话。
她在山间一路走过,春色慵懒,只觉无聊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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