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1/2）

兹焉和卓三十四年，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之年。当年兹焉王和卓已经四十七岁，王后遮嘉也已经四十岁。而这一年，兹焉之神赐给他们一个女儿。取名禾漠亚舒。

晚年得女，禾漠自然被父皇母后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千般娇宠。

禾漠亚舒公主，在整个国家的宠爱里，备受呵护地成长着，直到她七岁那年的一场灯会。

那日是农历十五，也就是中原的上元佳节。兹焉是各族人汇聚的贸易之所，热情好客，开放包容。于是也学着中原人的样子办起元宵灯会。

宫人们也带着禾漠公主出宫，去看这一年一度的团圆盛世。

遮嘉王后看到走向宫外的小小身影，便叫住问道：“禾漠去哪儿？”

禾漠回过头，灵机一动，学着中原人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低头躬身，行了个礼，用还不是很流利的中原话回答道：“去看灯会。”

王后被禾漠的样子逗乐了，从侍女手中拿出一个红色小披风给公主披上，摸了摸她的头：“当心风大，尽兴出去赏玩，明天把有趣的事讲给母亲听。”又叮嘱宫人，注意照看公主。她看着那个小身影一步一步走出宫门，走到拐角，消失不见，才转身往神堂走去。

“呦，这不是禾漠公主吗？公主瞧，这是兔子面具，拿着玩！”

“公主要放花灯吗？我这好多种，看看公主喜欢哪个？”

“公主殿下来了！”

“公主殿下，来尝尝葫芦糖吧。这东西在中原可流行了！”

兹焉的子民们，见到裹在红披风里小公主，都喜欢得不行。禾漠有礼貌的接下人们的馈赠，才走了短短一截路，收到的东西就已经让几个侍从都腾不出手。

一个侍卫打趣到：“父老乡亲们，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请可怜可怜我们吧，再送就拿不动咯！”

众人一阵哄笑。

这是禾漠亚舒公主，第一次出门看花灯。方的、圆的、红的、蓝的、蝴蝶的、兔子的，各式花灯目不暇接，禾漠觉得新奇有趣，一直看到半夜也丝毫不觉得疲倦。

路边有家汤圆摊，正在卖热汤圆。走了一晚的禾漠，闻到铺子里飘出的香味，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随从的侍女笑了，忙进店为公主买碗汤圆。

天上起了一阵风，卷着黄沙刮了过来。人群纷纷躲避风沙。侍卫也忙牵着公主，就地闪到身旁墙后，用披风把公主紧紧护住。

兹焉城里，是很少起大风的。风沙都被高墙堵在外围，繁华才得以生根发芽。那日的风沙却大得离谱，连兹焉城里都受到了影响。

扎根在大漠里的人，哪能不懂得应对风沙？风刮了小半晌，便停了下来。人们拍拍身上的沙子，抹把脸，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该吃东西的吃东西，该赏灯的赏灯。

侍卫抖开披风，低头要为公主整理仪容。却发现，眼前这个穿红色衣服的并不是禾漠亚舒公主。

公主走散了。

那天，遮嘉王后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她的小女儿。那天，禾漠亚舒被风沙糊住眼睛，便躲进了一辆马车里。那天，过路的商人牵着马车连夜走了百余里。那天，全城的百姓找了整整一夜，仍然没有结果。那天，又饿又累的小公主，把头埋在满车布料里睡着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装丝绸的马车从一个商人手里给了另一个，禾漠亚舒躺在一片丝绸堆里，周边早变了样子。人们开始说一种奇怪的话，既不是中原的话，也不是兹焉的话。别人听不懂禾漠的话，禾漠也听不懂别人的话。她绞尽脑汁、手舞足蹈的比划，依旧无能为力。

不怀好意的人贩子看上了这个无依无靠又语言不通的异族小女孩，剥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贵重物品，拿走了她的披风，然后把她推上一辆装满流民的车，要送去月和草原当奴隶。

跟在一群不足十岁的孩子后面，穿着破烂的单衣，被人呵斥驱赶着。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入睡，娇嫩的肌肤上留下被鞭打的痕迹。

即便如此，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发现漫天黄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挂着露珠的无垠草场时，年幼的禾漠亚舒公主还是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

她拼命地呼吸空气，拼命地把手从车子的围栏里往外伸。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却仿佛在梦里追求过千百次的世界。

她在学中原话的时候，有很多不懂的词。这些词在兹焉语里没有，老师只能用很长很长描述，去跟她说那些词大概的意思。就像两个凡人，在一起猜想和描摹没有见过的仙境一般。

而这一刻，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心里突然涌过无数会说却不知含义的中原话。

原来兹焉之外，还有那么大、那么不同的世界。

天色越来越亮，日头从草与天交接的地方升起来。禾漠觉得这光格外的暖。

从太阳升起的地方，缓缓走来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五色霞光。尤其是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轮廓深邃。他骑着马，从天边奔驰而来，一直进到禾漠心里，和青色的草、旖旎的风光、清晨的第一束光、还有无数载满曼妙幻想的词汇一起。

兹焉丢失了小公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友邦。和月草原上的世子部下，发现新来的奴隶里有一个会说中原话和兹焉话的半大女孩，立刻紧觉起来。

禾漠说自己是兹焉的公主。只是她的随身之物都被人贩子搜刮走了，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世子立刻派人传信回了兹焉。

世子用中原话问她：“你说你是兹焉的公主？”

禾漠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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