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1/2)
禾漠公主平安地回了兹焉,耳朵却被落了一瓣在草原。因而此后,她总是机缘巧合地能听到许许多多关于草原、关于狼王世子的消息。
比如世子去了哪里,打了几场胜仗,几时凯旋而归,几时又再度出征。从她七岁长到十七岁一直如此。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只是个小孩子脾气,记恨上了。
可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小孩子是最翻脸无情的,从来没有隔夜仇。
后来大了,见到的、懂得的多了,方才慢慢觉察出这种感知里的不同来。
焉梳再见到世子,是在世子继任单于的时候。那一年焉梳十四岁。
她站在议事厅的圆柱后,听见父王正和臣子们商量去观礼的人选。
“由皇族去最为妥帖。不涉及政治,也能充分表达对世子的尊重。”
“世子一向照顾兹焉,还帮助找回过公主殿下。臣也认为应该派一位身份尊贵的使臣前往。”
“王后近日染了风寒,不宜舟车劳顿,不然由王后去最合适不过。”
“要不,由宰相大人去?”
焉梳听了,立刻从圆柱后跑了出来:“父王!”
“公主殿下。”众人纷纷向禾漠行礼。
虽然才十四岁,此时的焉梳已然是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了。那时的她,颇为纤瘦,穿着一袭白色衣裳,立在大殿之中,就像一朵初初盛放的白荷。
焉梳走到父亲面前,双手依次交叠肩头,屈身行礼。礼毕,抬起头来,道:“父王不如派禾漠去。禾漠是父王母妃的女儿,理应为兹焉分忧。世子更曾关照过禾漠,想来当时年岁小,至今还未曾当面表达过谢意。”
语毕,又行了一次礼。
可是,焉梳费劲心思求来的这次相见,却和她的想象相差甚远。
来观礼的人成百上千,各方属国也均派出王宫贵胄。兹焉一个小国,也不过落座在茫茫人群之中。仪典盛大,焉梳根本没有和世子交流的资格和机会。
他那么突出,而她那么渺小。
他站在九重台上,身披裘袍,手执狼刀,俯视众人。铮铮铁骨的男儿,一呼百应。
而她,低到尘埃里,在自己的卑微念想里抬首遥望。悄无声息的单恋,落花飘零。
然而事情,却被一场早有预谋的夺权打乱了。世子的弟弟古葛子图谋不轨。与外敌串通,假传汗王命令,调走守卫部队。让都城的老弱妇孺直接暴露在了外敌眼前。
新加冕的狼王是直接从宫殿冲入战场的。庆贺的酒席还没有来得及喝,端着夜光杯的手,便已经沾满反叛者的鲜血。狼王骁勇,身先士卒,点燃了草原勇士的士气,大军处变不乱,很快便在势头上压制了进入草原的敌军轻骑。
古葛子见形势不妙,闯进中帐,竟屠杀起本国的贵族来。他边屠戮便吼叫着:“让你们支持他!都给我下地狱去!看看谁能来救你们。”
这是养在富贵宫廷里的焉梳,第一次见到活生生血淋淋的屠杀。脑袋如同玩具一般被轻易地扭下来,砸落到地上。恐慌的、害怕的、愤怒的、圆睁的、不瞑目的眼睛安在滚落一地的头颅上,鲜血染红整片草场。
兹焉的侍卫护着她往里走。一个十四岁的女孩,看到这般场景,如何能不胆寒害怕。
焉梳双手不断交叠在肩头,展开再交叠。这是兹焉传统的祈神仪式,焉梳的瞳孔失了聚焦,双手却本能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眼眸里,出现了那个穿着褐红披风的人。那是血与土混杂的颜色。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刀剜进了弟弟的心口。没有丝毫停滞地转身,以铁甲对上叛军屠杀的刀锋。
叛乱终于被平息。汗王安排好民众和将士后,仍以王室礼节葬了古葛子。而后又亲自看望安抚前来观礼的各国使臣。
汗王抹去为弟弟流的那滴不能让外人见的泪后,直挺挺地站在使团中,语气冰冷地说道:“感谢诸位前来观礼。诸位看见的不仅有我草原的盛况,还有支持者的结局和反叛者的下场。”
支邪单于来的时候,焉梳正站在帐门口,看着收拾尸体的士兵和满目疮痍,不住重复兹焉祈神的手势。
支邪见帐篷里竟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对着血流成河,却没慌乱地哭喊,心头不由一震。
支邪:“丫头别怕。”
焉梳抬头看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太阳里奔驰而来的身影。染血的袍子,像极了晨曦绣在人身上的红边,艳丽到妖冶。爱恋之心,在这一刻又忽然占了上风。
焉梳才十四岁,是父王母妃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温婉得像个江南女孩,却意外地有审视大局的能力。因为有着一个善战的心上人,她便不由自主地去看了些兵书,还主动跟着一位师傅学习奇门遁甲。
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所有纸上谈兵的演算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她不自欺欺人,她知道抛去温情的掩饰,争与战是整个西域的现实。
在叛乱爆发的短短一瞬间,狼王支邪暂时牺牲了贵族的利益。他没有分散本来就不足的人手,去转移贵族家眷,而是全军冲上了最前线,以进为退,不让寸土分毫。
他的牺牲、取舍和决断,使得叛乱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平息。而这个决断里,他永远失去的是更亲近之人的姓名。
支邪看她不说话,勉强笑笑道:“我早年好像也认识的一个孩子,跟你一般坚强。半只手都血肉模糊了,也不喊疼不会哭。”
焉梳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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