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1/2）

布依把川绫安置好，帮她脱了鞋子，盖了被子，还细心地掖了掖被角。他点了一支檀香，幽幽的香烟在月下袅袅。

布依坐到寝殿的桌案前，点了一盏暗灯，悠悠磨起墨来。黄色的灯光，被轻纱的灯罩滤去半边光辉，只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布依放下墨块，选了支趁手的笔，在光圈里伏案。柔光下他的手更显细瘦修长；而他乌黑的发、乌黑的眸，全都隐阴影里，看不清。

川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却覆地翻天地滚了好几个来回。

这下子是彻底睡不着了。

“布依。”川绫试探着喊他的名字，“嗯。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回天京吗？”

“听说，你在查兹焉的地方之神。”

“嗯。可是我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找不到。”

川绫把手垫在头下枕着：“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查兹焉神？”

布依轻轻笑了：“你是为什么要查兹焉神？”

他边说边微微抬了眼，见川绫枕着手，就拿起一个枕头。布依轻轻抬起川绫的头，宽大的掌心铺在如瀑的黑发下，手心的温度让川绫微微眯起了眼。布依抬着川绫的手腕，把川绫枕在头下的手收回来，换上枕头垫上。等一切妥帖地做好了，布依才重新起身回到书案前。

川绫微愣一会，回过神来，觉得还是接着说下去合适：“我啊，认识了兹焉的公主。她爱上了草原的单于，却得嫁给兹焉神下的一个什么预言者。”

“预言者？似乎没听过。不过若是天宫里的神，是绝不被允许强人所难、夺人所爱的。”

“是啊是啊。所以我得找到他，问个明白。”

川绫想想又说：“她下一次生日时，就要被献祭给神了。”

“对了，她喜欢的汗王比她大二十岁呢。不过，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你可不就比我大了万万千千岁吗，却不妨碍我……”

川绫看似漫不经心，又似乎早有预谋的提了一句。她想要装作毫不在意，可脸还是不争气得红了红。她赶忙转移话题。

“对了，对了。我去兹焉是因为收到别人错递的情书。那个人的心上人，年纪也比他大很多。”

哎哎哎，怎么话题有绕回年龄这里了。不行，得再换。

“嗯。也不知道，狼王心里，喜不喜欢她呢？”

川绫一连说了好几句，想不到话接上时，才注意到自己说了太多，颇有欲盖弥彰之感。

她一停了下来，屋子也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好几秒，布依见她不继续说了，才缓缓开口道：“嗯。我知道。”

“所以我找杜兰君要了一些卷宗。这些都是他早年研究西域地方神时搜集到的。”布依说话的时候，依旧笔耕不辍。川绫微微偏过头，就可以看见他握着笔的好看的手。

“不过你累了，我先帮着再整理整理，明天你再看吧。”

川绫想了想：“明天你说给我听吧。”

布依：“也好。”

川绫靠在软软的蹋上，调整了几次姿势，还是觉得不舒服。

“嗯……要不不要明天了，就现在吧。你说给我听吧。”

布依开玩笑地说了句：“公主殿下真难伺候呢。”不过还是停了笔。

布依稍稍往靠近光的地方移了移，道：“兹焉的地方神，与父帝颇有渊源。兹焉关于神的神话，也多多少少，有事实对应。据说兹焉最初的那位长公主，偶然在荒漠里窥得神颜，一眼沦陷，决意非卿不嫁。可是那位神却从未青眼过公主。后来公主一个人去荒漠里找预言者，但是也没有找到。最终死在砂石尘土里。

“后来，兹焉出过几次大灾。那时不同今日，神祇是可以以个人好恶干预凡间事的。当时兹焉之神出手，救民众出水火。于神，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后来的故事传说却变了样。传说说，神不欲干预凡间事，只到公主献嫁，神们才破例救了兹焉。杜兰君猜测这个故事，是衷心公主的人编造的。他们知道公主的爱慕之心，却也清楚她最后的悲惨结局。因而在这个故事里，公主嫁的不是神，而是神之下的预言者。”

“所以在最初的传说里，神是冷血无情的。是预言者用神的力量帮助了兹焉人。后来，传说进一步演化，神和预言者的关系才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

川绫点了点头。兹焉人相信风蚀城里有走不通的人神之路，想必就是最初为公主遭遇而心寒的人们延续到今的影响。

布依接着说道：“不过，兹焉神在万年前就覆灭了。具体原因没有记录，当时是父神亲自处理了这件事。”

川绫：“所以，兹焉神已经不存在了？”

布依：“父神说‘兹焉生灭，自有天定’。至于后世有没有诞出新的神，或者预言者是否真的存在，天京都未曾再有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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