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示(1/2)
父王问:“神的形貌如何?”
我:“不知。”
父王问:“神的声音如何?”
我:“不知。”
父王又问:“灾难何如?”
我的回答异常坚定:“漫天的沙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埋了整个兹焉。黄色的飓风,把一切撕开扯断。庞然大物变成砂砾无数,再驻进风沙里,助纣为虐地扫荡自己的家园。”
我没见过神迹,更不曾肖想过神音。可沙暴时的狼藉一片,我却是亲眼所见,历历在目。我不想看兹焉,在我眼前,再消失第三次。
“砰!”中原运来的精致白瓷调到地上,坚硬的地面毫不怜惜地将它割碎成几瓣。
——竟是母亲恰好走过殿外,听见了这炼狱一片。
母妃弯腰要去拾碎片,父王怕她伤了手,赶忙出声阻止。站在殿下的我,远远看着碎了的白瓷,心里无端地想:“中原的东西,果然都不坚实”。
我扶着母亲出了大殿,父亲说容他想想。毕竟举城撤离的事情,不仅劳民力,耗民财,更摇民心。我想父亲多半还是会相信我的话,但我梦里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呢?究竟为真为假,是神之所托,还只是梦魇上心,无论是梦者还是旁观者,都很难辨别。
让一个梦,带走一城人。兹焉不存在暴君,这终究还是有些困难。便是走过了三个幻境的自己,也不能确定,沙暴是否仍会如期而至?
所以我对父王说:“宁信其有,不疑其无”。
是说给父王听,也会给自己听。
我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便又去找父王。我在父王母妃的寝宫外求见,作出一副被噩梦惊醒匆匆赶来的样子。我隔着帘子说我又做了同一个梦,还添油加醋、更绘声绘色地描述它。
谁知我还未开口,父王便抬手制止了我。父王说,沙暴会来,但神不会放弃我们。兹焉不会走,人们会留在城里祈祷。母亲坐在父亲身旁,父亲握着她的手,而她则向我点了点头。
父王和母后已经连着七天做了同样的梦。梦境一开始只是片段和迷雾,后来有了颜色和声音,到昨夜终于完整地联系起来了。而其中还有神的旨意。
他们梦见天梯直降,风蚀城里重新升起了通往神的道路。惊天巨变卷起了漫天黄沙,飞沙走石,席卷整个大漠。外侧的人只能看见黄色的一片,那是神降临时布下的屏障。而兹焉卧在沙暴中心,万物被卷起,都绕着兹焉转,但兹焉本身却丝毫不受干扰。
这是兹焉千千万万代的虔诚信仰,换来的至高无上的馈赠。此时出生的幸运的人们,得以瞥见神之盛世,可以用身心匐地,来迎接神的降临。
“可是,我的梦……”
“你的梦也是真的”,母亲温和地打断我,“只是它是片面的、不完整的。就像我们最初梦到的那样。”
母亲与父亲对视一眼,这显然是他们共同的笃信。
父王补充道:“我们刚做这个梦的时候,也以为有大灾将至。后向无先生求证,他让我们莫要惊慌。凡躯最初接受神的旨意时,往往无法承受全部的神力,只需虔诚以待,梦境自然清晰。”
“师傅?”我疑惑。
母妃:“正是。先生当日叫我们再虔诚等待几日,今日果然见了梦境全貌。一切都与先生所言无差。禾漠安下心来,过几日你养好了病,也当了解神的旨意。”
我还是无法相信。立即让侍女备车,往风蚀城去。
驼车走在沙漠里,驼铃轻响。这本来是我非常喜欢的场景,天宽地广,任思绪自由散漫。可我现在,却心急如焚,一刻三望,却仍不见天边的风蚀城有丝毫靠近。
我想起小时候师傅教我术法。很多术法的修炼过程极长,施法时又需要极端的平心静气,我那时心不定,总是做不到。师傅便把我晾在一边,他说开悟是自然的,求不得,也强不得。于是我在磕磕绊绊里自顾自等着,竟真待到了一刻浑然忘我。于是术法便自然习得了。
如今,我在这不见尽头的漫漫长路上奔袭,心里的焦虑越演越烈,一刻都没有停止。
瞬移,便是我从未习得过的术法。师傅叮嘱我,盯着远方,想象自己瞬间出现在彼处的样子。心先至,人才能至。我从未成功过,却也不恼。我的天资只是胜于多数人些许,禀赋其实着实一般。此处不会,能习得其他一两样,也是不错的。
我盯着风蚀城。父王说,那里将是神降临之所。那么我呢?还是去沙漠之心找预言者吗?沙暴呢?所有过程堆成的这个世界里,它还会毁灭兹焉吗?还是像父王说的那样,它只是神到来时的一道垂帘。那么,我是被隔在兹焉外,被神抛起的那个吗?
展开十知幻境的师傅,又为父王解梦的师傅,或许便是能给我答案的关键。
可再望风蚀城,它似乎不仅没近,反而更远。
我用目光不断丈量我与真相的距离,渴求它的缩短,可距离偏偏不随人愿。我心里忐忑,我想象着自己最终站在风蚀城下的那一刻,那时我是否仍能平静如水地对上师傅的眼眸?我缓缓闭上眼睛——我知道那一定是我救赎。
再次睁眼的时候,驼车和驾车的侍女们都不见了。眼前是高耸入云的风蚀柱。它们从黄土里拔根而起,直上云霄。我从前竟不知道它们有这么高。
它或许真的可以连接神界吧。
我进入风蚀洞里,修习时的蒲团仍在,却没有任何人的痕迹。洞的最里侧,师傅常坐的位置上,放着一块绢布,我拾起来读到:
“光华直降,神路再通,预言里的公主,迎来最终的归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