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难当（1/2）

正三品紫袍加身时，赵唐如愿以偿，本该抚掌喟叹此生圆满，可那老婆子的冤魂不散，日日夜夜在他周遭盘旋，一如公堂之上雷嗔电怒，发上冲冠，凛凛不屈那般模样，他只消闭上眼睛，耳畔便响起老妇人临死前，裂眦嚼齿，疾首痛心的怒骂，字字句句，声振屋瓦，条条罪状，切骨诛心。</p>

“处心不正，你做什么官！”</p>

“议法不平，你断什么案！”</p>

“是非不分，你枉为人！”</p>

“为恶的逍遥法外，无辜的含冤受屈，你高坐公堂之上，对得起身上的官服，掌中的金印，对得起头顶公正廉明四个大字么！”</p>

“举头三尺有神灵，做官的贪赃枉法，掌权的草菅人命，老婆子命如尘芥，死不足惜，却不知多少含冤冢，多少枉死魂，才能换得大燕国三尺湛湛青天！”</p>

老太婆一头撞死在公案上时，血溅上了他崭新的官袍，他心心念念的正三品大理寺卿的官袍，也溅上了他的脸，那张迎上阿谀谄媚，对下贪婪伪善的脸。</p>

他查了那婆子的来历，不过是文殊坊松子巷一介贫户，独子早年进山打柴葬于虎腹，儿媳改嫁，远走他乡，丈夫疯疯癫癫，不能理事，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孙儿，可谓一贫如洗，一家老小，全靠她一人起早贪黑，卖命养活。</p>

邻里都道，老阿婆生来一副豁达心肠，虽命途多舛，却从不怨天尤人，也不哀苦抱屈，反而心地仁慈，乐善好施，遇不平事，仗义执言，遇可怜人，慷慨周济，她做的包子，肉馅最是丰满，卖的馄饨，从来不多赚食客一文。</p>

“儿啊，你今为父母官，当处心公正，议法平恕，做到狱中无冤，才能流芳百世。”</p>

“你执掌刑律，推情定法，务求明允，使刑必当罪，庶几方可不负皇恩。”</p>

“宦海浊浪，最易湮杀情志，荼毒人心，你当时时自省，俯仰无愧，抬头挺胸地做人。”</p>

离家时，阿娘如是讲。赵唐告诉自己说，他没有错，分明是那老婆子多管闲事，家徒四壁却还不自量力收留蜀中乞儿，与她全无瓜葛，她却无事生非替蜀人击鼓叫冤，公堂之上，更是她心中义愤，自己寻死，与旁人没半点干系。</p>

“大人！”</p>

他抬眼看向送完尸首回来复命的差役，“事了了么？”</p>

差役“扑通”一声，折膝跪倒在地，“大人，卑职将那老婆子的尸首送回松子巷，她家中疯傻的老儿扑上来便朝我等悲吼嚎哭，大打出手……”</p>

赵唐神色一凛，“你等可有为难他？”</p>

差役忙道，“众兄弟自当不会与一疯老儿作难，甚至连他一根头发也未曾碰得，可是……”</p>

座上人听他总是话说一半便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不满之色，不耐烦地出声呵斥，“可是什么？回个话来也吞吞吐吐！”</p>

差役实不忍言说，“可是……那疯老儿悲痛过度，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当场便气绝身亡了，如今家中只剩两个年幼的孙儿。”</p>

他话音落下，堂中久无音声，半晌才听自家大人开口吩咐，“你去支些银两，替她家将丧事办一办，再为两个孩儿另找个人家。”</p>

差役满面羞愧，伏地叩首，“非是我等不肯帮忙，如今邻里尽皆视我等为鹰犬豺狼，人人喊打，卑职与众兄弟已连门庭也进不得，实在作难。”</p>

赵唐缓缓从大理寺卿的高座上站起身来，脸上威严肃正，神情麻木冷淡，“不识好歹的刁民，既然如此，就随他们的便吧。”</p>

雪岭问春春未至，遥观远道有来人，五皇子慕容琛笑吟吟瞧着自官道上策马而来，眨眼已驰至近前，勒缰驻马的带刀少年，“我以为你不会来的。”</p>

来人拱手拜礼，“五殿下相邀，景佑岂敢不来。”</p>

慕容琛满意点头，“我虽嘴上说是叫你前来护卫，可你是我的好友，近来烦心事颇多，一道去寺里散散心也是不错的，顺带还能替你三哥祈福祝祷，愿他早日康复。”</p>

裴景佑得他宽慰，心中熨帖，“多谢五殿下。”</p>

慕容琛挽起缰绳，掉转马头，“姑母的车驾已向前去了，我们也赶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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