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我叫丫儿,其实这不算是个名字,顶多算是乡下女孩儿的一个统称,为了区分,就叫大丫二丫三丫丫蛋,我比她们还不如,我连个区分的字儿都没有,直接就叫丫儿。
不过平时也没人这么叫我,叫起来都是讨债鬼、短命的、死不了的。
我们村叫葛家村,生活时好时不好,这些都是从哥哥弟弟们的吃喝上看出来的,对女孩儿来说丰年凶年倒是无甚区别。
近两年来,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原来的作物一律撅了,换上了些不值钱的朱蓬。
后来听人家说,是一个姓丁的宦官吩咐下来的。
有人就问了,宦官是个什么官?
凑在一起说话的小姊妹说的也不大清楚,只说她也是从家里父辈那儿偷听来的,宦官这个词儿离我们实在是太远,我们这些山里头的女娃子们大多数连听都没听过,就知道宦官大概也是个官。
我也装着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可实际上我知道。宦官根本不算官。
我还是个娃子的时候,有一回,打东边来了个年轻的俊乞丐,专爱给人讲故事,说些听不懂的道理,什么“中道”“天真”之类的,不知所云,所以村里人都不怎么愿意搭理他。我虽然也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却也实在无聊,有一段日子天天与他混在一起,听他乱七八糟说些东西,宦官这个词儿就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他说宦官就是宫里头的内侍,伺候皇帝和妃嫔的奴才,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奴才,我说不知道。然后他就“汪汪”叫了两声,说这就是。我说你少唬人,我们家就养了条大黄,“汪汪”的是大黄狗。
他高深莫测地哼笑了一声,看着天边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说刍狗是什么狗。
他说,是你啊,是我啊,是奴才。
现在你知道奴才是什么了吗?
我说,是你。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眯了眼,弹了我的脑门儿一下,说对了。
我问,那你就是宦官吗?
他说,不是。
我不大明白了。
于是他又给我解释,说宦官是奴才,但是奴才不只有宦官,所以我说我是奴才不代表我也是宦官,你懂了吗?
我说我不懂,他就嫌我笨。
可是我倒觉得不是我笨,而是他不应该挑中了我来说这些话,而既然要对我说,就不应该挑这些话说,归根到底,应该怨他,他不会挑人,挑了人又不会挑话,所以笨的是他。
我如实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居然愣了一下,说,你说的对。
我说,那你能用我能听懂的话说明白什么是奴才了吗?
他说,不能,不过我能给你说明白什么是宦官。
原本是男人的些穷人罪人,给送进了宫伺候圣上和圣上的女人,为防他们和皇帝的女人乱生娃娃,咔嚓割了命根子去,男不男女不女阴阳怪气。
我问什么是命根子。
他瞪着我,说你个女娃子可不知羞。
那时候我的确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知羞了,现在倒是知道了,不过仍旧羞不起来。不过就是因为某些物件儿的不一样,分成了男人和女人,而男人和女人又要一起生娃娃,既然每个人都要生娃娃,那么还羞什么呢,这不是一件最平常的事儿了吗?
所以就像我不理解为何要羞一样,我也不明白为何女娃子就低了男娃子一等。
我觉着这是不应该的,多一根儿那个玩意儿和少一根儿那玩意儿不应该成为一顿饭可以吃多少粮食的评判标准。
有时候,我觉得我聪明极了,比当年那个俊乞丐要聪明得多,对了,那俊乞丐管这个叫慧根。
他曾亲口说我比他有慧根,总有一天要回来找我。临走留了名儿,说他叫谢清昼。
可是直到今天,他都没再回来过。
不过往后就算他再回来,也找不到我了。
因为就在清晨的时候有一群外族人打进了村,把村里的年轻女孩儿都给抓走了,连带着猪牛羊米面盐,还有地里那成片的不值几个钱的朱蓬草。
我挤在人群里,手脚都用绳子捆着,和其他女孩儿连着绑在一起,像猪羊一样被赶着往前走,大家眨巴着眼睛,都呜呜咽咽地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因为听说这些蛮夷不把女人当人看,都害怕。
我当时梗着脖子没哭,心想,怕个什么劲,难不成原本在村里就被当人看了?不过捆在我前边的二丫说了句,他们吃人,我立马也吓哭了。大家都哭得很伤心,都怕给蛮夷扒皮煮了吃,所以当那个姓丁的宦官领人过来的时候,我也暂且忘了宦官不算个官的说法,跟着大家一块儿欢呼,心里想的都是,得救了。
还别说,那领头的丁宦官威风凛凛的,真像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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