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水木草真真亦假 清莲清漪真假亦真(1/2)
辞别了老婆婆,穆清跟着身旁这位少年来到了一家茶馆,茶馆并非那么低调奢华,反而很简陋,简陋到甚至穆清和少年坐下了快半柱香的时间,茶馆的小二才急匆匆的跑来招待客人。穆清不甚喜欢这种地方,她方才坐下的时候,就瞧见椅子上满是灰尘,许是茶馆坐落街头的缘故,椅子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逆着这光线,穆清看见这木头椅子上还有些许油渍,故而她不是很想坐在这里谈话,况且这里人声鼎沸,哪里是清净之地。只是当她刚想开口提议换个地方队时候,带她来的少年行云流水一般坐了下去,一点都没有不妥的意思,于是穆清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一是怕矫情,二是怕惹恼了这位小公子。
少年眼眸含笑,凝视着潘穆清道:“要喝点什么?”
穆清避恐不及,左右不甚放心这茶馆的茶水和茶具,于是礼貌的回答道:“我不渴,公子喝就好了。”
少年熟练的清洗茶具,将脏了的茶水倒在一旁的木桶里,如此来回清洗数遍,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他发现穆清一直盯着自己不禁失笑,道:“我爹是当年潘府在武昌府井矿盐厂的一个打杂的小工,对那些人们不想提的陈年旧事还是有些了解的,后来井矿盐厂的生意越来越差,我爹也无事可做了,家中入不敷出,十分单薄,一直忘记说,我爹没什么文化,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儿,所以就给我个名儿木草让我将就着用,所以姑娘叫我木草就好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穆清眼睛滴溜转了一圈,笑嘻嘻道:“我和你一样,爹娘没啥文化,给我取名叫木水,戚木水。那请问木公子方才那位阿婆说的陷害,是不是真的?”
木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刻意压低声音道:“说的没错,的确是陷害。木水姑娘觉着潘家落了难,谁家会最开心,那便是谁家了。”
穆清想了想,第一反应是父亲常说的湖州府陈家,但是在旁听的同时她又从来没有听过父亲说陈家的不是,所以她潜意识里认为陈家是个家风高尚的家族,尚且不会做出这些苟且之事,但是除了陈家,别的家族的名词在穆清脑海里又是如此贫瘠,所以她只好说道:“陈家...吗?”
木草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咽下去,缓缓说道:“不知木水姑娘有没有耳闻陈家严谨的家风家德,陈家一向以公正雅正闻名于大清,他们家的人也一直以这四字为处事原则,这也大概就是即使潘家没落,湖州陈府依然屹立不倒的原因罢,况且陈家和潘家一向和平相处,不会无缘无故暗中挑事。”
穆清听着有理,只是这公子一直不把话挑明,缠人的紧:“还请木公子明示。”
木草将杯中的茶水泼了一点在木桌上,用食指沾一点茶水,在劣质的木桌上清晰的写下一个“潘”字,说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潘家,湖广这一片无人不知。”
随后,又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潘”字上方写上了两个字“京官”,他淡淡地笑道:“这湖广布政司巡抚啊是个很清奇的官职,他有机会和上边儿的京官接触,也就是说可以间接的接触圣上,他也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在这小巷子里弯弯绕绕,和地方小官或者是地方家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穆清忽然想到今日和潘衡在前厅里交谈的就是湖广布政司巡抚邹大人,这些年,他经常来潘府找潘衡,两个人有时谈笑风生,有时肃穆论事,于是问道:“木公子说的可是邹大人?”
木草弯了弯唇角,并未给出明确的回答,而是继续说着他的分析:“若是地方某一方势力太过于强势,比如独霸华中的潘府盐商,那么根据此消彼长的自然定律,相对一方的势力势必会被削弱,可能是各种原因,故而和‘商’相对的,很明显就是‘政’了。若是潘家在华中地区的影响范围高于了政治统治,直接受到朝廷谴责更甚至贬谪的就是这位巡抚大人了。”
穆清皱着眉,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所以邹大人在潘家井矿盐厂里是很容易动手脚的。”
木草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忽然,他话锋一转:“只是戚姑娘为何会对这些事如此的入迷?”
穆清眨了眨眼睛,将思绪从刚才的问题中拉出来:“我是这里裁缝店家的女儿,我们一家人受恩于那粮道街头的王家夫妇,王家的独女嫁进了潘家,我这才知道些眉目,所以就来问问的。”穆清打量了下对面的少年,面庞十分的青涩,必定是不过二六一十二岁的,他为何勘探得如此透彻,于是问道:“那你呢?为何知道的如此之多?”
木草煞白了脸,悲从中来:“当年我爹在井矿厂里做小工,本想着潘家盐商发达了,赚点小钱给我娘治病,未曾想到潘家盐商产业一落千丈,继而久衰不盛,我们家也入不敷出,不久我娘就去世了。后来迫不得已离开了这里,去别的地方谋生,慢慢的等我长大了,我便觉其中蹊跷的很,为了调查此事,我经常回到武昌府这边,看见一个小厮频繁的出入潘家和邹府,小心谨慎,偷偷摸摸的,想必是其中有鬼,所以我大胆推测了一番。”
穆清思虑很久说道:“所以你并没有万全的证据?”
木草释然的笑了笑,随后说道:“戚姑娘,左右都是饭后闲聊,何必那么当真呢?”
穆清自知自己问的有些多了,于是堪堪闭嘴不问。她看了看对面的少年,面容十分的俊秀白净,只是衣裳破旧不堪,布丁打着补丁,袖子处衣摆处也脱落了好些线头,发髻也没有像样的发绳系起来,只是用简单的破布缠绕了一圈儿,少年的裤子上也沾了许多灰,鞋子看着也明显的不合脚,人面如此温润如玉,只可惜穿着这样的磕碜。穆清于心不忍,好歹和他相识一场,拿了人家这杜若花的好处,或多或少帮助他一番,想必他家中也是十分艰难的。
于是穆清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纯白色的荷包,绣着精致的丁香花,里面装着好些银子,鼓鼓囊囊的装了一袋,她将这荷包递给木草,说道:“快要进入冬天了,和你爹一起做套冬衣罢,剩下的银子就去改善改善生活罢,今日多谢木公子相助,他日若是有缘相见,木水定然相报。”穆清站起身来,朝少年鞠了一躬,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和鼓鼓囊囊的银子,刚想拒绝,女孩便道:“安能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公子你便当我在济贫好了。”
少年趁着穆清走远了,转身走进了一家花草店,从白色的荷包里拨出一半银子,交给花店里的姑娘,笑着说道:“这位姐姐,就买杜若花罢。”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街边的客栈酒楼门口挂着灯笼照明,穆清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摸索着回潘府。方才那位小公子好生蹊跷,为何在阿婆快要说出答案的时候打断,而恰好也是在那个时间询问要不要花儿,穆清低头看了看拿在手心的一簇杜若花,白白净净,娇羞可人。若方才的少年尽在胡诌,他为何要编得如此完整,如此合情合理,又为何要嫁祸给邹大人,那么究竟是邹大人一手促成还是另有其人?少年说得真真切切,穆清听得也真真切切,只是二人心中又有几分真假。
等穆清摸索回到了潘府时,潘府灯火通明,一队队的小厮鱼贯而出,嘴里念叨着:“你们去那边,大姑娘今日身着粉色马面裙,快,四处找找!”
潘穆清连忙跑至潘府门口,在门前灯笼的映衬下,守门的小厮这才看清穆清的面容,不禁连忙喊到:“不用找啦不用找啦,大姑娘回来啦!”
穆清以为很多人在正厅里等着自己,方才还有些愧疚与自责,直到发现前厅里只有自己的母亲一人时,才觉着心有些空荡荡的。文茵连忙迎上前,眼眶红红的,蹲下身子,抓着她的手哽咽道:“清儿,你去哪里了!让娘好找,若是你不见了,那我......”说着,王文茵又流出了眼泪,转身用手绢擦着。
穆清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说辞霎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伸手抱着母亲,一个劲儿的道歉,安慰着文茵。她只觉着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现在这个时辰,父亲应是在兰芷院罢,也许父亲现在甚是不知道她不见了,也不知道她回来了。这偌大的潘府里,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穆清紧紧地抱着母亲,竟头一次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太空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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