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番唱戏(1/1)
年节将至,姨娘却是比我们都还忙,整天不是去大将军府帮忙就是去淳于府中走动, 回来了也总是和我们聊王府里的那些事情。我没想到,连淳于府也是七年之前才迁入京城,这之前,也和我们家一样是乡野村夫。而淳于府一家风评都很是不好,甚至在王家小圈子中,还流传着淳于黄门母亲与大司马大将军王凤不清不楚的传言。
随着姨娘与王家各位主母越来越熟络, 我们与大司马大将军府的互动也是更为频繁。大年初二,姨娘便带着两位哥哥和我去给大将军拜年。算起来我们也进京数年了,今年也是头一年获准来拜年。姨娘觉得该借这个机会,让大司马大将军给莽哥哥谋个官职,王家子弟的出路,无不得益于这位大司马大将军的关照,像王家旁支王音,也是得益于他的信任,才能位列三公。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大司马大将军府,因为过年的缘故,府邸装饰得比花会时还要喜庆。永哥哥领着我们先去给大司马大将军及夫人拜年,他进出王府之熟稔,让我觉得他来过这儿的次数远比我想象的多。宴席开始,说是家宴,但是我数了下,竟然有两百多号人,不用说,肯定有很多王府门生。我们被安排在远处的一桌,只听得里圈皆是觥筹交错,欢笑逢迎之声。吃了没一会儿,永哥哥和姨娘便拉着莽哥哥去给各位伯父敬酒,留下我一人坐着。我暗暗可惜了一番,这里所有的人,竟然都不是为了吃饭而来,辜负了这些美味的食物。
一边想着,冷不防身边坐下了一个人,铺面而来的酒气。我抬头一瞧,又是淳于长。我用手扇着风,嫌弃道:“这酒席才开始了多久啊,你就想努力把自己灌醉不成?”淳于长呵呵一笑,端起我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喝的是有些快了,出来透透气。你们家两位哥哥不是也刚刚挤进去么?”看我不接他的话,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又有点得意的说:“那天那辆差点撞到你的马车,车内是关内侯史丹的侄女。她总是找机会接近我。”
我皱了皱眉头,不想再吃,便放下筷,擦了擦嘴,准备起身离去。他托着腮,又拉住了我的衣袖,目光似聚又不聚:“都是一群戏子。”我再看向他,锦带华冠,明明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可那双微眯的凤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倦怠,薄唇也渐失血色。见我愣住了,他收回了手,拿起面前的空杯,状若无意的摇动着,不再看我:“你从乡下来也好几年了吧,会觉得这里很寂寞么?我有时候做梦会回到乡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美极了。”我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里只有我和母亲,母亲将金黄的油菜花别在我的发梢,我们肩并肩坐在田野边晒太阳,可是再一回头,母亲就不见了,我在梦中哭的歇斯底里,醒来一摸,眼睛是湿的。
“黄门这话听起来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我淡笑着看向他,“若是不喜欢京城,大可以甩袖而去。”“因为我很爱富贵荣华啊。淳于家的荣耀,全在于我能爬的多高。等我爬到那个位置,莫说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天下有什么我还得不到呢?”他睁开了狭长的眼睛,深褐色的瞳子里熠熠生辉。我不知说什么,只是突然心里空荡荡的。
我们两个沉默着,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我不认识的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招呼淳于长:“找了你一大圈,原来竟躲在这里。”淳于长站起来,弹了弹衣袍,笑道:“表妹寂寞,我便来陪她说说话。“他指着走过来的年轻人介绍道:“这是堂舅家的儿子王舜。”然后看向我:”这是王永家的表妹。“我向那个年轻人行礼,心想这便是御史大夫王音家的公子了,大司马大将军素来倚重这位堂弟,甚过亲兄弟。那位年轻人冲我点了点头,便拉着淳于长道:“上次赌马输给了你,他们都等着今天把你灌醉呢。你躲在哪儿都躲不过去。”淳于长被他拉得边走边回头:“表妹,你继续吃,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我目送他们走入喧嚣的人群中,曾经有过的迷惘犹豫和退缩,都在转身那一瞬间被小心翼翼的收拾好。我心知他不会再来找我。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喝下,那辛辣的感觉由口入心。
等了很久,姨娘和两位哥哥方回,我看两位哥哥均是面露红光,看起来喝了不少的酒。姨娘仍在兴奋的说着:“看起来大司马大将军对莽儿印象不错。去年成都侯王商的小儿子王邑从太学出来,便被任命了侍郎一职。我看我们家莽儿可不能比他差。”莽哥哥看了看桌上的酒菜,笑道:“看来这儿的饭菜倒是挺合欣儿的胃口。”我摸了摸肚子,哂笑道:“你们都不吃,多浪费啊。”永哥哥举起筷子,吃了几口冷菜。我看前前后后很多人已经离席,便悄悄的问永哥哥我们是否可以回家了,永哥哥让我和莽哥哥先回,他和姨娘还要待一会儿。
回到家中,光儿已吃完午饭睡下,单姐姐正在外屋为光儿缝制布鞋。我坐到单姐姐身边,沉默地帮她理着竹篓中的线。单姐姐看我不说话,停下了手中的活,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摇头:”没有什么事,只是感觉那个地方和我们家是两个世界。”单姐姐一笑,说道:“那可不是嘛,大司马大将军,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咱们也是祖上积德,才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