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2）

第三章

尽管已经提前反复做了许多次心理建设，真的见到年轻的许女士时，陆榆的眼眶还是无法控制地有些泛酸。记忆里的许雁华从某一年开始不可抑制地衰老下去，比起皮囊的变化，更明显的是她的心气儿日渐式微。

陆榆记得大约就是在这两年，许女士谈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人风趣幽默很会讨人欢心，待他们母子也都很好，许雁华一度已经带他见了各方亲戚。但几乎水到渠成时，男人的前妻以小女儿的名义逼着他回到了从前的家，这段感情也就不了了之。

那之后，许女士就不再提再婚的事了。

当然，几年后他和程憬不顾后果的出柜又让这个女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翳。更不说不久后陆榆因为重度抑郁而从大学肄业，程憬就在他们相隔半个地球时和他提了分手。

两人的感情破裂得像教科书一般严谨，几乎是条理分明的验证了人们所有的质疑。

按下对过往的追忆，陆榆乖巧地扶着姥姥上楼入座，一路上哄得老人家喜笑颜开，许雁华跟在后面也忍俊不禁。老人当初最疼陆榆这个外孙，她过世时，陆榆因为论文答辩而延迟了两天回国，没有赶上见她最后一面。这件事一直是陆榆心里的另一块伤痛，许雁华因此而跟他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理解徐女士的心情，她的母亲死了，死前只想着再见见这个生前最疼爱的外孙，却最终未能得偿夙愿，她有的是理由怪罪他。

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许雁华开车将老人送回家。路上，陆榆主动提起不出国的事情，小心翼翼地遣词造句，希望不破坏他娘亲的好心情。

但许雁华还是皱起了眉，指尖重重地在方向盘上轮流敲打。

“你说不出国，就你这个成绩，在国内考得上大学吗？你是想考个三本学你心爱的画画吗？”她语气十分不耐地反问，“画画能养活你自己吗？”

陆榆早就预想到了这个局面，毕竟这种对话曾经在他和许女士之间反复进行了数十年之久。他还清晰地记得，在他刚会说话的时候，家里人抱着他问他以后想做什么工作，他兴致高昂地举着一本童话说要当个作家，然后就被轮番调笑了个遍。

现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听上去理智又清醒：“可是，妈你也知道，送我出去，我也不是那块料。”

他顿了顿，又说：“何苦浪费那些钱呢。而且……而且我也想留在离你和姥姥近的地方，多陪陪你们。”

许雁华不说话了，仿佛在衡量他这番话中有几分真假。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他们在长长的车队后停下，车里一片安静。

信号灯切换成绿色，车队缓慢地动起来。许雁华换了档，抿着嘴直视前方。

她不说话，陆榆也不再找补些什么。两人一路安静地驶到陆榆租的小公寓楼下，陆榆以为许女士还是需要些时间消化，便下了车，对着窗户叫她注意休息下周再见。

许雁华“嗯”了一声，又停顿了一下，妥协了：“你自己决定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反正你以后不要后悔。而且，你要是养活不了自己，不要回家来找我要钱。”

陆榆对许女士罕见的妥协极为意外，赶忙喜出望外地答道：“知道了，谢谢妈妈。”

许雁华“哼”了一声，一脚油门开出了小区。

***

那天起，陆榆两度人生里第一次开始像个标准的高中生一样备战高考。曾经他早早地准备出国，时间都花在校外学习语言和应对当地的考核系统上，根本没体验过高考生的艰辛。

时隔多年重新接触这些东西，他觉得十分有趣，倒也不觉得辛苦。上辈子他是人们口中俗称的金融民工，加班加点都是家常便饭，还要在B国的社交文化中与人虚与委蛇，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点。彼时才回味起学生时代的幸福，只能嘲笑自己年轻时太过不懂事，蹉跎了大段光阴。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为期一个多月的补课结束前的最后一周，陈修转去了理科班。林皓和他大吵一架，然后每天下课巴巴地拉着陆榆找陈修一起去厕所。暑假只剩一个多月，陈修被家里拉去帮忙，许女士要带着姥姥和陆榆一起去旅行。他们仨再见到面时，八月底的太阳毒辣得炙烤着大地，新学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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