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3)(1/2)
淮州临海,境内水路发达,商船来往频繁。
清波城东郊外有一个得天独厚的避风港口,多有各州甚至他国船只驻岸停泊。
碧波泛起白色的浪沫,拍在嶙峋的黑礁石上。有风从无垠的天幕那端卷来,撩动碧蓝的水,带着敌意,诱向彼岸。
清波的港口等待在潮水的尽头,张开双臂,把纷杂与喧嚣柔化在怀抱里,蓄了一圈安逸平和。
秦乙怀站在岸边,眼睛从远处海天一线的柔光慢慢移向近岸,感叹着:“淮州的这般风光,确实他处比不得。”
知知站在他肩侧,只是说:“各处风光各处异,只有看的人偏好不同。”
“或许。”秦乙怀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他转而说,“不过,我有一问。”
“既是港口,为何不见有货船来?”秦乙怀看着空荡荡的码头,一箱箱一袋袋的物什堆积在岸边,又问,“也不见短工来去搬运货物。”
“因为爆炸。”知知淡淡地回答。
秦乙怀拧眉看向她。
知知望着海风吹来的方向,解释道:“约十日前,一艘正驶向码头的货船突然爆炸。全船沉底,波及岸边少数几个迎船的人……”
她停顿了会,还是决定说完:“官府调查原因,不是意外、出自人为,便下令暂封这港口。”
秦乙怀眉目微动,感叹了一声:
“那真是……不幸。”
他望向海面,目光往海底深处探寻,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知知也沉默了下去。
但她心思没有停下来:
不知道秦乙怀在打什么主意,从沉鱼坊巷子出来,两人去了城墙角楼,去了远郊古寺,再来就是这东郊海港,都是一些与胁娼令无关的地方。
声东击西?还是另有深意?
知知凝眸海水,沉思发呆。
秦乙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你们是雕石吗?”
第三个人的声音突兀袭来,两人被惊,一同望向声源——
鹤溯蹲在不远处的围栏上,手里耍着根拄拐玩。看到他们视线移过来,抬手打招呼:“呦!”
他从围栏上跳下来。
“你来……找我?”知知敛眉,莫名其妙地看着鹤溯。
“是啊。”鹤溯看了一眼知知身边的秦乙怀,慢慢靠近他们。
秦乙怀微微一笑,知道他们有话要讲,很有礼貌地后退几步回避。
“我在你屋里等了半天,不耐烦了,就来找你了呗。”鹤溯把拄拐递给她,“喏,顺便把这捎来了。”
“……”知知接过拄拐,不知道说什么。
趁这个机会,鹤溯叨叨上了:“堂主让我三天两头去看你一趟,防止你乱晃。我就两天不去,你果然跑了。厉害啊你。”
他看向几步外的秦乙怀,问知知:“这位谁?”
知知抬眼看鹤溯的神色,发现他是真的在询问,心下一松:幸好,鹤溯只知道西京来的人是龙额小侯爷,并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
她平静地回答:“今天刚认识的人,潮州来的。”
“哦——”鹤溯长长地应了一声,眼睛在秦乙怀上下各处扫。
知知怕他久留捣乱,出声赶他:“你可以走了。”
“让我走?”鹤溯收回目光,朝她咧嘴笑了笑,语带笑意,“你确定吗?”
知知抬头,视线与他僵持了一会,心中有了较量。
她转身向秦乙怀,带着歉意说:“秦先生,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一个急事,不好久陪了。”
秦乙怀本也在思考一件事,闻言明了,善解人意地道:“无碍,我也想起我有事。”
知知点头,正要走。
秦乙怀喊住了她:“姑娘。”
知知转头看他。
秦乙怀:“我隐约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
知知猜到他言外之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继续说下去。
“相识一场,好歹算是朋友吧。”秦乙怀温和地笑着,“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如一颗巨石跌入平静的海水,知知的心掀起巨浪,刹那狂跳。
关于名字的事,知知早有安排,不打算隐瞒。
把名字告诉他,这没什么。
但面对他的笑脸,知知的潜意识告诉她:别说!什么都别说!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给他!
她嗫嚅着,名字在嘴边,无法说出口。
“她叫知知。”鹤溯见知知一直不回答,干脆替她说了。
“知、知……”秦乙怀愣怔,嘴唇轻微颤抖,非常缓慢,非常温柔,非常怀念地唤这个名字。仿佛穿越数年,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个时候。
——知知。
——知知,好孩子。
——知知,过来这边。
无数声“知知”在脑海中交叠,那是还在极北天山,她还爱着他时的,她早该舍弃的回忆。
记忆里的声音,与眼前的这声重合。
一瞬间,知知差点以为秦乙怀是认出她来了。
她萌生怯意,想逃,想赶快逃。浑身颤抖着,她紧张又害怕地后退了半步。
幸好,秦乙怀短暂地失神后,很快恢复正常。
他微微笑了一下:“这是小名吧。方便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林……我姓林。”知知胡乱说了一个姓。背后的手悄悄掐着鹤溯,告诫他不要再多嘴。
“林姑娘。”秦乙怀拱手作别,“那我们,后会有期。”
知知愣愣地,也向他告别。
秦乙怀扬唇微笑,转身,不作留恋地往远处走去。
清波港口的海风温暖,温暖到,吹散本该拥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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