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鸾鸟(1/2)
林相看着眼前这个小娘子,少女的面容很是柔美,偏一双清澈的眸子清冷如同老友,似乎能洞彻人心。
他本不欲第一次见面就将此事托盘而出,而是先将人接走,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慢慢讲。
此刻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这样的神情,却是仿佛再不说,事实便要被问出来一般。
“其实,”林相起身负手,看着花园里郁郁葱葱的凌霄花,金黄色的如同佛手,爬满了整面灰砖墙:“老夫此次能够这么快就顺利回京复位,主持新政。除了新党因为沈兄之事,死伤无数,能再次主持大局的人物屈指可数。还有,沛之已经与贵妃之妹,即将定亲。”
张安儿,与林公子。
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林相说到这里,再次看向沈漉,见这小娘子虽然面色发白,但并非惊讶之色,倒是心底不由佩服一二。这般年纪的小娘子能如此镇定地猜出自己婚事有变而不怒形于色的,很是少见。
“不过你放心。我与你伯母会将你视为己出,不会让你有丝毫委屈。你便安心做林家的大娘子,就如同小时一般,无忧无虑。”
说到这里,林相却见这小娘子眼神凌厉起来。
可惜,不甘心,又能如何?他林家又何尝不是不甘心?难道娶一个屠户出身的宗妇就光荣了吗?难道沛之就不委屈了吗?
“伯父好意,沈漉心领了。”她说,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好似一开始便想好的说辞:“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沈漉籍在此处,便是去了相府,也当不得大娘子,反徒惹耻笑。”
倒是你家停妻另娶,通过救风尘,反倒是羽毛洗白了。
“此时不是耍小儿女性子的时候。”林相哄道:“你即将及笄,教坊司的规矩如何,不用旁人提。难道你忍心沈兄泉下不得安生?忍心沈氏门楣被玷污吗?”
“跟伯父回家,是现在唯一的法子。”林相语气渐渐生硬起来。
“伯父,是想逼死我吗?”沈漉凉凉道。
你倒是死啊,你若早死了,大家都安生了!林相心道。多少闺秀为了名节甘愿自尽,可偏偏你自甘堕落,如今还要拖累别人?
既然眼前这个娘子并不好哄,林相决定讲道理:“人生在世,当有取舍。或许舍弃的如今看来是珍宝,得到的不过是些许常物。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你想想,今日的一时之气,有那么重要么?”
“伯父与沛之的心愿就是能够将沈兄的新政推行下去,匡扶社稷,救黎民水火。我等能舍,你作为沈兄之女,该如何选择?”
沈漉似笑非笑,并不接茬。
是啊,推行新政,你们青史留名,不过是踩在沈氏的尸骨上。既然陛下决心重新推行沈法,不是林氏,也有他人主持。
“沛之是家族的希望,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即将秋闱一名而起,你忍心毁掉他吗?”
沈漉神色淡淡。
“若非为沈氏所累,我家又岂会被流放?如今终于含辛茹苦回来了,你放过他,可以吗?”
沈漉神色仿佛事不关己。
林相对沈漉的态度彻底失去了耐心:“你非要如此吗?”
“相公有鸿业抱负,”沈漉道:“林公子有仕途经济。沈漉不愿打扰,但求玉镜鸾空月影,此生不复相见。”
“你什么意思?”林相凝眉。
“退亲吧。”沈漉轻轻道:“过错尽在我,七出之条任凭相公挑选。”
“若我不肯呢?”林相儒雅的容长脸此刻冷峻起来,这才是宦海沉浮几十载的真面目:“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便是强掳你回府,又如何?”
沈漉目光迎上林相的:“若是如此,东宫会一张状纸告到御前。告林公子停妻另娶,私德有亏!”
“东宫向来温容,便是再与张氏有龌龊,也犯不上为你出头。”林相道:“况且,敬重你的男子又岂会放任你流落教坊司?莫要陷于虚幻的男女情爱,影响判断。”
林相到底是回京有段时日了,这桩艳闻也是听说了的。
“东宫温容,后族却不是。”沈漉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太子妃娘娘据闻病重日久,后族一旦失去东宫,岂不是自缚于贵妃和林相面前?”
皇后与贵妃之间的斗争早已白热化到,来往教坊司的官员都公开讨论。如今得知林相带领新党投奔了张贵妃,沈漉用脚趾,都能想到后族是个什么态度。
林相脸上神色莫测,终是丢下一句“你日后莫后悔。”便甩袖子离开。
沈漉慢慢喝茶,直到茶水凉透。
林家大娘子?沈漉不信的。即便婚事成空,只要她在一日,林家的腰就直不起来,脸就光彩不起。事关前途、家声,王宝钏的下场对她都是奢侈。
若是答应了林相,她很快就会重病不治身亡了吧。毕竟张安儿芳华年纪,可不会任林家这么拖着。
夕阳斜辉慢慢消失殆尽,天上地下没入黑暗。沈漉缩在黑夜中,手指扯弄着腰间水红色的腰带,凝目望向教坊司的大厅,那里灯火辉煌,歌舞正兴。
林相的动作很快,沈漉的庚帖第二日便被送了过来,附带的是一纸休书。
她缓缓打开,笔迹飘逸,写的是爹爹的字体,很是相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