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1/2)
长公主一瞧,果如张小娘子所说。
此女明明低头行礼,一丝错处都挑不出,太过规矩,反倒不像是教坊司能养出来的舞姬了。
实际上,自沈漉重新回来,林沛眼中光芒忽明忽暗,有种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晕散开来。
此刻台上生角唱道:"再见卿面,心愿已足,今生誓不再娶,返回江南以后,准备遁入佛门,独对青灯了此一生。"
林沛忽地感到,心弦似是被扯断一般:“你是……”
他的声音又低又涩,眼睛里却亮的惊人。
沈漉从前想过,与林沛相认会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
许是在某个黄昏,她路过旧时居所,碰见同样落拓流离的他,说一句“好久不见”,相看泪眼。
许是在某个清晨,她在天子大赦天下的皇榜下,碰见同样欣喜的他,哪怕那时两人俱是白发苍苍。
甚至她想过,会不会在某个午后,她起床倚窗梳妆,不小心将窗杆掉落,砸到了一位过路旅人,四目相对,竟是故人。
可是从未想过,是如今的情景。
他依旧皎皎如天上月,皑皑如山间雪,公子世无双,郎君温如玉。
只是千金珠儿,此时,姓张。
“林哥哥,你也觉得她不像一般的舞姬是吧?”张小娘子问道:“方才没注意,此刻一看,就是眉眼都与那……有几分相像。”记起林沛方才所言,张小娘子赶紧吐吐舌头。
“你叫什么?”张小娘子眼睛里全是光,她已经打定主意,等马三娘子病好,王二娘子能出门时,定要办个聚会,点这个舞姬来,好好挫挫她们的气焰。
张小娘子此问一出,太子殿下也不由看向沈漉。
“太子?”长公主唤道:“怎么你们几个都盯着这舞姬看?我瞧着也无甚稀奇。”
太子殿下收回目光,微微笑了下,语气真诚:“张小娘子说的不错,一群人里,第一眼就瞧见她。”
太子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奴,名唤沈漉。”转头便见眼前娇弱的小娘子,如烟柳扶风一礼,动作好看得紧。
沈,漉?
可是那个沈漉?
张小娘子的樱唇张得大大的,杏眼也睁得大大的,她转头看向林沛,只见他呆呆地看着沈漉,脸色微变,似有无数情绪。
张小娘子心头一慌,她从来见的林沛都是云淡风轻的、智珠在握的,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沛,她紧张道:“仔细看看又不太像了。你下去吧。”
呼之即来,挥之即退。
沈漉再次行礼告退。
偏巧此刻竟淅沥沥下起雨了。
沈漉走出大殿,顶着冰冷的雨水,踩踏着泥泞,仿佛没入雨幕便是将自己藏起来了一般。
就好似小时与林沛之闹别扭,她总是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等他着急,等他快被急疯了的大人们责罚时,自己再跳出来,“英雄救美”!
她以为自己已经全忘了,可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时光在不经意间,一触即发,汹涌而来,却再也都回不去了。
玉镜鸾鸟影空,却不得不山水相逢。
身后有脚步声。
沈漉转身,是林沛。
他举着伞,见她回身,却不再上前。
“林家哥哥。”张小娘子追上来,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婆子,打伞的打伞,拿炉子的拿炉子,好一阵人仰马翻。
看着沈漉和林沛之,张小娘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
林沛将伞递予沈漉,手腕上系着的五色丝带,很是老旧的祈福款式。
他把伞柄硬塞进沈漉手里,然后往张小娘子的伞下一站,“我们回去吧。”
张小娘子看了看沈漉,终是点头。
他,认出她了,但是不认她。
沈漉握着伞,青青竹马绕东梅,终是曲终人散了。
“沈娘子。”
沈漉回头,只见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内侍,似乎姓章?
“公公有何指教?”
小章子却奇怪:“你有伞为何还淋雨?”
“之前没有,方才才到手的。”沈漉喃喃道。
“我家殿下有请。”小章子说。
太子殿下?
“我淋了雨,见驾有失礼仪,请稍待,容我寻个地方整理一下。”
“别磨蹭了,殿下这就要见你。”小章子道。
沈漉只得拱手:“有劳公公引路了。”
小章子却一指方才沈漉出来的方向:“殿下就在那,你一个人过去。”
什么?
沈漉一惊,再一打量,原来方才宴客的大殿附近有个临水的小亭子。
太子殿下是在芙蕖宴上陪侍长公主,抽空出来见她的?
是太子殿下见了她,记起自家用他名头做宣传的事,这就是找她降罪了?沈漉猜测。
太子殿下虽说因为张皇子的出生,地位微妙,但此时碾死她们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两样的。
而且,与太子殿下见过的这几面,她都不算得体,甚至称不上愉快,今次更是过分。
可是,此次,并非是她的过错。
“沈娘子请。”小章子催促道。
沈漉走着走着,离亭子越来越近,太子殿下的身影也渐渐在雨帘中清晰起来。
她不由得心跳渐渐重起来,咬了咬唇,一步踏了进去。
此处因为离大殿不远,所以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亭子不大,头戴银色小冠的太子殿下端坐着饮茶,临水观雨听戏,似乎很是惬意。
此间布置很是雅致,兰草摆放亦是错落,只衬得身着白色底绣金线花纹常服的太子殿下如兰芝君子,不染纤尘。
“奴,见过殿下。”沈漉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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