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话(1/2)
呼延颉手中空空有些无所适从,转而挠着脖子假装伸了个懒腰:“那个……你,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发什么呆?”
管得着么你?
我把脑袋搁在窗棱上继续看月亮:“我赏月。”
“哦。好看吗?”
他凑过来想看,被我无情地拒绝了:“窗小,挤。边儿去。”
于是他悻悻退回原位,盘起腿正襟危坐,又放下腿想要伸直,最后终于放弃,离开了我的小榻另找凳子坐。
我余光瞥见他局促地拘在一张秀气的圆凳上,时而捋捋乱蓬蓬的大胡子,时而掸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实在有些好笑:“那你呢?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
“来找你聊天啊。”
“那你倒是聊啊。”
“我……我这不正聊着呢么。”
“哈,那恭喜你,天儿被你聊死了。你请回吧。”
“怎么就聊死了呢?我觉得还能再抢救抢救。”
换做平时,我或许不大介意逗贫练嘴,权当消遣。可我这会儿满腹心事一件都琢磨不明白,没心情跟他瞎耽误工夫。
“你到底找我干嘛来了,能不能给句痛快话?”我枕着手背偏头看他,“你要是实在不想说,那……”
“我来是想找你坦白一件事。”
呼延颉总算是快速做答。
“什么事?官道上袭击我们的人是你安排的?”
其实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呼延颉得眼神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雾草。
不会吧?
我呼吸不由一滞。
连他在内三十七戎人毫发无伤。
谁都没有发现冷箭藏在何处的时候是他拦住了给陆见洲的致命一击。
明显占上风的黑衣人在戎人将要参站的当口突然就放弃了进攻。
张驰原是因为作为不当而显得可疑。
干脆就没有任何作为的呼延颉难道就不可疑?
电光火石之间,盘亘在我脑海里始终不得解的谜局似乎立刻有了解答,我脊背僵直手脚发凉:“真的是你?”
可是曹小刀说祁启奕让我提防的是张驰原啊……
“不,不是!绝对不是!”
呼延颉的否认三连并没有让我放下戒心。
我背抵着窗,飞速把与他交手还是跳窗逃走的诸般后果逐一推演了一遍,沮丧地发现胜率很可能无限趋近于零。
与此同时,呼延颉亮如猎豹的眼眸始终没离开过我。
“你仔细想想,我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动机。和亲本就是为了休战,我作为迎亲使,首要任务就是把你这个未来王妃迎回西戎,我干什么要伏击你?”
“这个很容易解释。”
我缩在软衾里,假装那是牢不可破的盔甲,“遇国丧不举兵,这是不成文的邦交铁律,若有违者,四邻皆可起兵缴之。然则你西戎虽然不能主动进犯,只要我朝陛下因为我和十八出了差池而雷霆震怒,你们总可以借口自保来迎战吧?”
“好,”呼延颉一拍大腿,状似无奈,“就算是我们蓄意与皇帝结仇,目的就是为了引发战端。那为什么不能等你人到了西戎,吞了你那笔价值不菲的嫁妆再弄死你?一来万无一失,二来还能小赚一笔,是不是一举两得?”
顺着他这个思路去想,好像未尝没有道理。
我擂鼓般的心跳稍静,却总觉得还有何处不妥又说不上来。
“可……”
“再说了,能通过和平手段达成诉求的时候,没有谁非得兵戎相见。”
呼延颉双手扶膝身体前倾,规规矩矩坐着,语气不可谓不恳切,眼神不可谓不坦然,“战场上一刀一剑砍下去的那不是白菜,全部都是人命。咱俩虽然还不大熟,可你摸着良心说,我看起来像那种罔顾性命的嗜血之徒吗?”
这很难说。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而且他大半张脸都藏在那把大胡子里,好比带了张面具,我能看出什么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肯信他不是战争狂人,他家那位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压根没打过交道。他作为一介谋士,再如何深得戎王信任,还能左右人家是战是和是进是退不成?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
哎?
不对呀。
若他没这个本事,戎王又怎么会听信他的提议停战求和?
就因为缺老婆?
不至于吧……
我心头疑云未散,脑子里乱线如麻,一时半刻却也无法可想。
“我这么跟你说吧,几个月前边关大战,表面上虽然是我们胜了,可夺下的那些城池里并没有多少富裕的,即便有微薄油水,也早就让我们给搜刮干净了,不然我们干嘛要还?如果不是拿老皇帝给的那斛珍珠换了些钱,这仗,我们根本就是打亏了。”
我诧异抬眸,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你倒还挺实诚?”
“那必须啊,免得你误会我背地里对你下黑手。反正你迟早是戎王妃,我也没必要瞒你。”
呼延颉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继续说道,“你看眼下十月了吧?西戎已经入冬了。伤残兵将老弱妇孺需要看顾,就算是好手好脚的那些,取暖吃饭穿衣,哪一样不用花钱?再跟你们打仗不是不行,而且我们不见得会输,但是我们耗不起。真要打,那也得等休养生息熬过这一冬,开了春再痛痛快快打。”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
“当然,我这只是假设,纯属技术层面的理性分析。绝对不是真的要打。”呼延颉边摆手边极其真挚地望着我,“你就说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吧?”
我……
我能说什么呢?
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我巧舌如簧把人家糊得一愣一愣,极少有我自己被人聊得怀疑人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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