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许川没有回他，而是赶在妈妈起床前，硬撑着扶着墙跌跌撞撞地逃回到自己房间。他暂时还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一夜。
他们正经恋爱谈了才不过几天，柳昇就带着行李匆匆远赴异地工作。分别那日，许川特地请假送他去机场，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讲话，柳昇一直捏着许川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轻缓地抚着。许川别过脸看车窗外迅捷倒退的街景，他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不知从何说起，直到目送柳昇离开都没讲出口。
柳昇说，川川，我现在就有点想你了。
柳昇说，川川，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柳昇说，川川，你笑一下，让我记住你笑的样子。
柳昇说了很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反而许川一句都讲不出，默默地跟在柳晟身边，陪他值机，送他过安检，看他消失在视线尽头。孤身坐车回市区的路上，许川反复地在想，这就是恋爱么，总感觉好奇怪，像做梦般离奇，荒诞。还什么都没准备好，他就是柳昇的男朋友了，柳昇就是他的男朋友了，而且这个男朋友马上就要坐飞机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去工作三五年，或许会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许川在懵懂浑噩中脱离了单身狗的队伍，开始过上有恋人的日子。他从前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应该怎么谈，也不晓得远距离恋爱又要怎么谈，所幸柳昇很会谈恋爱，微信，电话，语音，视频，突如其来的礼物，毫无预兆的探望，许川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对他缴械投降，举着双手虔诚地向他献上自己。他们第一次做的时候，柳昇像窥伺蛰伏依旧的君王在享用他的小甜点，心满意足的，毫不留情地吞吃殆尽。许川完全不明白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好的，正确的，他所有关于床笫之欢的知识都来自各种文档和视频，头一回的夜里，许川无非是顺着柳昇的口令亦步亦趋罢了。
他忍着全部羞耻，脱光了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柳昇跪在他身前弯着腰凑近了仔细地打量他。落地灯在远处幽幽的亮着，那点光只够照出两人身体的一点轮廓，无边的昏昧里，许川感觉自己越来越热，是从身体里边弥散开的燥热，如点点火星烧烫整个身体，那时还算白皙的皮肤无缘无故地晕出娇弱的粉色，他就好像夏日新摘的蜜桃，丰盈、饱满、水润、香甜，纵然无声亦是足够诱人。
许川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感受，似乎舒服似乎难受，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是角落里那盏落地灯，很细的枝型灯，暗暗的光，不同的角度看过去，模糊的光晕边缘会有一圈很窄的彩虹霓光。
拖拉的异地恋谈了将近一年，两个人渐渐难以忍受彼此间相差的那些距离和时间，柳昇不止一次的提议许川到他那边发展。
他说，川川，这里是大城市，你过来肯定会有很好的前途和发展，而且我也能就近照顾你。他不说自己想要许川过去陪他，只说更大的城市更大的舞台更好的发展，那一阵的柳昇活像个电视销售，想尽一切办法蛊惑许川去投奔他。许川从坚决反对到逐渐动摇到下定决心，中间隔了差不多六个月，半年的时间，许川就咬咬牙狠心辞职，带着全部身家飞去柳昇的城市。
在走之前，他还跟父母摊牌出柜了。其实他并不需要坦陈一切的，但那会儿的许川忍不住了，
二十五岁的许川，天真愉快的想同父母分享自己的爱情。他单纯的以为，即便全世界都不认可，至少爸爸妈妈会接受，他们不是总说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么。那么高兴地说出自己秘密的许川最后带着浮肿的半张脸和失望的一颗心离开家乡的，他孤独地坐着飞机去找柳昇。深夜的红眼航班，许川缩在角落里对着舷窗外的云层发呆，父母的叱责还在耳边盘旋，他心里酸涩失望到了顶点，不光对父母也是对自己，浓重深刻难以排遣的失望。
飞机降落的之前，柳昇就到机场等着了。许川打开手机，瞬间涌入无数微信，文字的，语音的，柳昇的，父母的，引诱的，劝诫的，像是一场戏，一场角力，毫无情义地撕扯着许川。这边召唤他沉入爱情，那边呼喊他回归理智，许川站在出闸口前，犹豫着不敢踏出最后那步。
柳昇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焦急地发消息给他，是他惯常的恳切的语——川川，你先出来，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分担，都会过去的。
许川拖着行李慢慢地走出闸口，人群里柳昇兴奋地挥手，小跑到他面前一下子就抱住他，在他耳边不停地呢喃：“川川，川川，我的川川……”
许川偏着头想了会儿，竟发现一点都想不起当时自己说的是什么，那些曾经记忆深刻的东西在漫长的消耗过程里已经逐渐消散，还能想起来的只有最后离开时的绝望和无奈。他转过头看看周阳，羞赧地笑了笑，“是不是很无聊的故事？”他低头闷闷地哼了声，自嘲似地说道：“又老套，又烂俗，现在拍电影都不会这样拍。”
周阳专注地听着，顺便不带停地吃了大半桶爆米花。他又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疑惑地问道：“还行，可听着你们挺好啊，为什么分呢？”
“为什么啊……”许川把手伸进纸筒里也拿了颗爆米花，他一口一口的啃着那粒小小的玉米花，皱着眉头轻缓地答道，“他结婚了啊，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不走还留着做什么。”他说完低声笑起来，屏幕上一阵光晃过，他的脸倏忽明亮，上翘的嘴角和冷漠的眼，侧面看过去他特别平静。
周阳扭头瞪着许川，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压着嗓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结婚，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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