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焕然(1/2)
此间客栈。
前衔县城雁门,后接青岗乡。
方圆十里唯一的一家客栈,为途径的旅人提供住宿,苏璨昏迷前看见的那缕轻薄的青烟就是从客栈炊房升起的。
天字二号房。
虽是天字号房,屋内陈设却简单,仅有五六成新的家具比之他处客栈,甚至有些简陋,纸糊的窗户厚厚的浆液涂了一层又一层,阻隔严寒的同时,更显寒酸了。
苏璨扶着昏昏沉沉地脑袋,坐直了身子,涟涟眸光环视周遭。
她这是被捡到了?
除了氅衣,其余衣裳都还穿在身上,她猛然想到什么,抬手摸了摸脸,指尖一颤,她的假面……
门外忽地响起细微的脚步,以及男子低低的询问声:“爷,眼下耽搁几天了,接下来我们该往哪儿去?”
“不急。”被唤作爷的那人温声道。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苏璨眸色一沉,翻身入床底。
冰凉的地面透过里衣传来刺肤的寒意,她出自本能打了寒噤,迅速伸手将床前的鞋子也摸入床下。
顾祈安推门而入时,捎带进了片片飞雪。
紧随其后的丰年立即掩门,接过顾祈安截下的轻裘,掸去碎雪后,见身前的顾祈安一动不动。
“爷?您这是……”
他话才出口又咽了回去,视线越过顾祈安后,才注意到在他们进来前室内已空无一人,惟见床榻被褥凌乱,一旁炉中的碳火将熄未熄。
顾祈安走到暖炉前,墨色锦袍浸着雪后的冰凉,连绣制的暗红云纹也更深了,矜贵又疏离,而炉中生出的暖烟稍稍缓和了萦绕于锦袍的寒气。
丰年静默不语,垂着的眼帘微微抬起,暗暗观着顾祈安,伺候人的差事向来要学着察言观色。
奈何顾祈安生来一双瑞凤眼,眼角微微翘起,永端着浅笑时的柔软,从未厉色更无严词。
该当是好脾气的主子,可配着他的身份就……成了捉摸不透。
此时顾祈安的视线落在榻前挂着的绯色氅衣,唇角一抹微弯的笑意轻轻一跃,“走罢。”
藏于床底的苏璨皱了皱长眉,受限的视线仅仅能看见一双白鹿皮靴,努力将视线上移,方才在其转身出门之际,窥见其容貌。
她的呼吸一凝,神情堪比她登上岳山顶一览万里风华。
丰神如玉,倜傥出尘,莫过如此。
“这些天尽遇见美人,怕是仙人集体出差。”
苏璨砸砸嘴,脑海里想起的却是她那间破屋里昏迷的男人,眯眸微叹。
那等风姿,何其焕然。
等脚步声渐渐匿了,她才从床底出来,目光落在氅衣时滞了滞,旋即失笑地取下氅衣,拎过桌上的药包,裹好氅衣,匆匆离去。
客栈天字一号房,披着白狐轻裘的身影面着风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那抹绯红,浅浅一笑:“跟上她。”
“她?”
“嗯。”顾祈安点点头,方又想到什么,摇了摇头:“算了,此行你去不妥,燕五去吧。”
话落,角落里一道暗影稍纵即逝。
丰年的瞳孔微缩,视线里那点红色被雪色吞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需要动用燕令卫?
他胡思乱想一遭,愈发觉得身前的主子心思难测,斟酌后出声。
“爷,燕令卫的职责乃是保护爷的安危,此行只带了燕五,您就这样将燕五派出去……怕是不妥。”
顾祈安倒像是没听见,注视着放晴的天空,笑道:“雁门是个好地方,备车进城,天色还早,兴许今日还可在城里转转。”
“……”丰年觉得倒是他白担心了,“是。”
要说这顾祈安口中的好地方,雁门县,是坐落于楚国北方莽山郡偏西的一座县城。
在山峦叠障里选址实属不易,最后雁门城坐落在了的虎跃峡口旁,据说雁门城是楚国耗时最长的一座城,还不算上修建栈道,驿站的时间。
而楚国愿意大费周章不过是因为此地矿产资源丰富,但后期由于地势,纵使建了栈道通行也十分不便。
虽然有一条梅江,却被盘踞于虎跃峡另一边的山匪截断了水路,因着匪窝地势,易守难攻,朝廷无可奈何。
坐着金山银山的雁门,并未成为楚君构想中的富饶之地。
桃溪村,是雁门城青冈乡山脚下的小村落。
欢喜如浮萍漂泊不定的苏璨,讨厌在某处停留过久,但她在桃溪村,从寒露到小寒,足足三月多。
她住的那间土房是废弃在村尾十余年的老房子,饶是如此,她还是打了几两银子的欠条后,才从掌村的里正手中换来的。
土屋坍塌严重,只有一间里屋尚且能住人,下雨时有几处漏雨,苏璨倒不嫌弃,但担心大雪将房顶压塌,她在雪前将房顶加固了。
至于炊房是她在木篱笆围的院子里临时搭的炊棚,用土砖砌了个灶台。
在砌灶台的时候,苏璨和着泥,惦念起了怪老头。
他要是知道自己用他教的手艺做这些活儿,而且还办起修锅磨刀打铁器一条龙,怕是会像她上辈子常刷到的那句“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可惜,怪老头死了,连棺材板都没有。
“我回来了。”苏璨回到土屋,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嗯。”
一声闷沉的嗯,让甩着药包进门的苏璨险些将药撒了一地,一转头,迎面一阵风将她的氅帽吹落。
周遭万物戛然而止。
倚在门前的男人,长身如玉立,硬生生地用粗布棉麻撑起了寻常人莫有的矜贵,靛蓝棉衣上的斑斑血迹也成了绣针下的点缀,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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