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红梅(1/2)
“二姐儿!二姐儿!”
有人在搡着她。
“二姐儿快起来!”
“别闹了。”王晚曦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却没找到朱帘的肩膀。
她睁开睡眼往身侧一看,朱帘不在榻上,却是弓腰站在榻边。
朱帘虽起来了,却并没有点灯,窗里窗外都一片漆黑,隐约听得见几声细碎的虫鸣。北风吹得紧,把些离房近的竹枝子吹到窗纸上,飒飒作响。
“朱帘?现什么时辰?”
“亥……亥时四刻……”
不知是不是听错了,朱帘的声中竟带着几分哭腔。
“我还以为天亮了呢。”晚曦还未完全清醒,“在我这里不用上夜的,才睡了几刻,起来做什么……”
正待要翻身过去,可朱帘忽然上前,一把拦腰,把她直接捞了起来。
“二姐儿!出……出大事了!”
晚曦半跪半坐在榻上,一下子醒过来,眼也清了心也明了,张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逸,逸哥儿死了……”
王昭逸死了?
晚曦并没有即刻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朱帘拽着她,连滚带爬,出了雪竹苑,赶入了西厢房。
此时厢房套间的暖阁里已纷纷乱乱站了许多人。
西厢套间的暖阁和卧室向来是用碧纱橱隔断的,那碧纱橱本是两面夹纱,上面画的是白雪覆红梅,紫粉色的梅花压在雪下,星星点点。
可今日这梅上,却多出许多鲜红的梅花点子来。
那不是墨梅,那是血水!
王晚曦顺着血点子往下,看见那纱橱与地面的缝隙间,暗红色的液体淌出来一大滩,上面探出来一颗人头
——那是王昭逸的头!
王昭逸死了?
王晚晴刚跟着画栋进来,本看得不仔细,走进了一瞧,倏而尖叫一声,连退数步扑进了姐姐怀里。
王晚曦已经吓傻了。
王昭逸死了!
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竟如割了脉一般,是能淌出一口血泊的……
她三弟王昭逸,昨日还在后院墙根上与她打闹,饮酒作乐,此时却血淋淋地倒在碧纱橱后面,脸上七道血痕,已然没了半点生息。
她爹爹正蹲在纱橱边,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医官,口中喃喃念叨着,“我儿如何?可还能救得性命?”
瞧那医官穿着,便知已是最高一级的大夫,可手足无措,只是频频摇头。
她父亲跪下了,“求大夫救小儿性命!求大夫……”
片刻后,那医官的手颤抖着,合上了药箱退到墙根,并不说话。
李小娘知是不中用了,拉长嚎了一声:“我苦命的儿————!”
两眼一翻,竟晕死了过去。
此时王昭远尚且长睡未起,大娘子几乎是爬着出去拖着他从东厢房里出来,进了西厢之后,睡眼尚未睁开,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得面无血色,倒抽一口气,那气哽在胸口上,就跌在他母亲怀里。
紧跟着又进来一队人,领头的穿的已经是虞候的衣服。
这虞候姓岳,是时任京兆尹的四王爷赵廷美的手下。他走向前简单向地上跪的王政忠道了一句“大人节哀”,就把仆人和女使往厢房外拦,又叫人在碧纱橱内把了一圈,确认无误,才让仵作上去验。
暖阁中乱作一团,却鸦雀无声,王晚曦瞪大了眼睛靠在墙上,头脑里空白一片。
昭逸死了?
她弟弟真的死了?
一刻钟后,岳虞候从橱内出来了,说要唤王昭远问话。
昭远吓得一个激灵,挪了几步过去,嗫嚅道:“我三哥……”
“死了。”岳虞候简短道,“被人下了毒。现在由京兆府来接这件案子,问你的话,你都如实回答。”
在岳虞候眼中,没有成人和孩童,只有活人和死人、好人与坏人。
如今躺着的是死人,站着的是活人,活人之中,不定是好人,也必然有坏人。
京兆府办案,从来是不受逐级上诉的约束的,案子不经指派可直接接手,凡经证实证据确凿的案件,案犯也可不经上报可直接当堂判死。岳虞候跟了赵大人多年,大风大浪、多少血腥的案子没见过,也自然显得比旁人更家冷漠无情。
王昭远就颤巍巍跟进了纱橱内。
只见岳虞候指着桌上一盏打翻的茶,问道“这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虞候便嘱咐身旁的师爷,“都记下。”
又转身指着茶盏旁。
茶盏旁是一口茶壶,里面泡着些焦卷的叶子,茶水还是温热的。
岳虞候向师爷道,“初步确定,小衙内就是被这茶害的性命。仵作已验出,这茶叶是……”
他似是担心师爷理解不了,转向了王政忠,顿了顿,方才道:“并不是茶叶,是用树菠菜的叶子制成的茶饼。树菠菜这东西,将军应该最熟悉不过了吧。”
王政忠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双眼通红。
树菠菜,生在岭南,并不是菠菜,而是一种状如花乌头的药草,叶子像茶叶,花像茉莉,枝干上却有毒刺。汁液可腐蚀人的器官,若以其叶煮水,人喝下后,半个时辰之内便会肠穿肚烂,以致七窍流血而死。
中原是不生这种草的,只是内皇城的太医院中培植有三株,碰巧是当年随官家南征蛮夷之地时,王将军自己带回来让太医入药的。因为他手下的随军郎中曾发现,将少量树菠菜的毒刺研碎,便可以毒攻毒,治毒虫咬伤,防瘴气侵害……
而他引回来的这东西,今日却害死了他自己的儿子。
“这茶是谁给的!”他抬头几乎发疯似地咆哮道,“树菠菜我只带回来三株,还栽皇城药圃内,为何会在我儿子的茶壶里!”
“将军节哀。”岳虞候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既无从得知,我看将军该向下人们问问,这茶究竟是谁给您儿子煮的?谁送进来的?又是哪里卖的茶叶?”
遂嘱咐手下道:“当时还有谁在场?可唤进来询问。”
须臾,出来一个小仵作,高喊一声:“虞候唤李氏雪莲、女使云纹进去问话。”
云纹正守着晕过去的李小娘痛哭不已,道:“让我进去就行了。小娘人都这样了,还怎么说话!”
岳虞候着急问话,在橱内面无表情冷冷道,“那去取碗凉水泼醒罢。”
李小娘忽然急抽一口气,活了过来。
云纹见小娘好了,才勉强扶着进了碧纱橱内。
“禀大人,”李小娘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这茶是我叫云纹煮的 。”
“那可是你放的树菠菜?”
“大人明察!”云纹喊道,“小娘和我不知道什么树菠菜!这是逸哥儿新得的茶叶,说是兰博士送的名贵茶叶,要同小娘和爹爹一起尝尝,才让我去煮的!”
“兰博士是何人?”
王政忠道,“兰如珪老先生的孙儿,兰敬贤,书院经学博士。老先生是我请来家中为小儿讲五经的,敬贤今日随其祖父前来做客。”
岳虞候便问,“其人现在何处?”
“才刚遣车与老先生一同送回家……”
岳虞候便嘱咐一队人,“先去把人拘到京兆府罢,明日一早提审。”
便有当差的问,“大人,是只拘这个兰敬贤还是连着老先生一起……”
岳虞候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下,道,“罢了,兰敬贤直接带来这里,我马上审。老先生接到京兆府,明日升堂让府尹大人作解释。”
兰如珪是德高望重的老祭酒了,既是德高望重,他岳某怎好当“打神鞭”?这等棘手的差事,恶人还是让王爷去当的好。
当下当差的去了,岳虞候又转头问云纹,“那这茶是你送进厢房的?”
“奴婢不敢撒谎……确实是奴婢。”
“你煮茶的时候,没见茶叶柄上有刺?”
“奴婢没有注意,只道是普通的茶,不想逸哥只喝了一口,就腹中剧痛,在地上打滚……”
李雪莲呜咽一声,又几乎晕死过去,手帕上涕泪已濡湿了碗口大一片,甚至夹着些血丝。
岳虞候觉无从入手,便让几个仵作把遗体先运回衙门,自己出来暖阁里坐了,等着手下把兰敬贤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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