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曲6（1/2）

宋拂暄站在旁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榻上。

明明两个时辰前还目送自己去搬救兵的人，此刻却沉沉的闭着双眼，乖顺地如同一只睡着的小兽，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儿。本就白玉一样的脸上血色尽褪，衬得更加浓眉如墨，薄唇似血。紧闭的双眸下隐现淡淡的暗青之色，被利刃划出道道裂口的华服上，红血已经凝结成痂，交错其上，尤显狰狞。

可更狰狞的是他左胸膛处，漆黑的利箭像一条盘踞的毒蛇一般，不偏不倚，深埋其中。

大夫搭在脉搏上的手微微颤抖，把了半天，突然低呼道：“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心猛的往下沉了一下，宋拂暄直接俯身到榻边，将大夫把着脉的那只手掌托于自己掌心，三指按于其脉搏上，凝神细听。片晌，眉尖一颤，脱口道：“中毒？！”

大夫一把老骨头抖筛子似的狂颤不已，哆嗦着就要下跪磕头：“恕鄙人不才，殿下这毒我是解不了的了。还请……还请……”

“胡说！”宁九峰揪着大夫的衣领将人一把提了起来：“如何就不能解了？！”

大夫颤抖着哭诉道：“不是不能解，是鄙人不能解。化此毒的解药里需一味千年灵芝做药引，那样珍贵的东西，鄙人的小药铺里怎会有啊……还请这位小哥先放手，如今之计，只有快快找来灵芝才是解毒之法啊！”

“千年灵芝？”宁九峰蹙着眉头重复了一句，突然灵光一现：“这有何难，大内太医院便有！”

以千年灵芝这样的珍品灵药，寻遍整个楚国，怕也确实只有太医院能有了。如此一来，那……

宋拂暄转身问宁九峰：“宁护卫，此刻外间流寇如何？”

宁九峰回道：“流寇洗劫完全城，应该都已经逃了……对了娘娘，周将军到了吗？”

说话间，宋拂暄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把剪刀，单手握住安世渊胸前那支长长的箭羽，刀口一寸一寸接近。然后，但听“叭”的一声清脆响起，箭身被她剪下了大半，只剩一截半掌长的断竹裸露在外。

“娘娘这是做什么？”宁九峰似有不解。

“周将军已经到了，”宋拂暄将箭身丢到一旁：“既然流寇已逃，这里便交给府尹善后吧。方才赶来的路上，周将军说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批流寇一举剿灭，可流寇狡猾，既已逃走，再想追怕是不容易……罢了，先不说这些了。你速去找几辆马车来，我们连夜回京，再告知一声周将军，如不违制，请他派一队士兵沿途护送。”

“可殿下现如今这样……”宁九峰有些犹豫：“此刻回京怕是……”

“我会用银针暂时封住殿下心脉，可以撑到抵京。”

宁九峰动作迅速，常府上下更是配合万分，没一会儿就将马车准备妥当。周成昃将人马拨了一百留下护送，其余九百带着去追流寇，先行离开。

上了马车，宋拂暄交代道：“我的婢女青鸾在芙蓉城等消息，届时路过那里，烦请宁护卫你抽调一小队人马将她接上。”

“接上？”宁九峰面露诧异。

“对，接上。”宋拂暄道：“此行中途我们不作休息，连夜启程，快马加鞭，若不出意外，明日晚间便可抵京。”

“我等倒是不怕，”宁九峰道：“只是娘娘千金贵体，若中途不作休息，会不会……”

“无妨，照我说的做吧。”

浸着黑压压的无边夜色，一行人马整装待发，匆匆踏上了归程。

来时的车舆和马车已被流寇烧毁得差不多，常府也被洗劫光了半府财物，捉襟见肘之下，能提供的马车自然不能再跟宽大的车舆相比。好在这一路有周将军的人马护送，至少不必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稍显逼仄的车厢里，宋拂暄坐在软垫上，小心托抱着安世渊的头和身子在怀中。虽然已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心脉，可沿途一样不能掉以轻心，每半个时辰就得号一次脉，以适时调整银针穴位。

安世渊昏睡得很沉，但似乎并不踏实，眉眼紧紧闭合，眉峰处不自觉的微有蹙起。他的睫毛很长，也很密，眼睛关上的时候，一排浓密的长睫乖顺的贴服在眼帘上，偶尔轻颤一下，像是想要醒来。

这还是成婚以来第一次与他这般单独相处。望着怀中“熟睡”的人，宋拂暄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方才为何会那样紧张。

当年将军府被灭门时，天也是这般的暗。

漫天大火燃烧不止，将府宅上空烧成了透亮的鲜红色。所有房屋付之一炬，所有人都没能逃出来，除了自己和青鸾。

但她坚信。

坚信哥哥择旸一定还活着，即便暂时找不到他，她也绝不会放弃一分希望。

或许正因她见过那样的景象，经历过那样的恐慌，所以当她赶至常府外，当她看到门口烧焦的树木、歪倒的家仆、被撞开的大门、散落一地的狼藉时，本能的浑身发抖，如坠深渊。

她本能的想要挽回些什么。

当年她有多脆弱，现在就有多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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