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2)
俞晨披着被子盘腿坐在住处的床上用一根大汤匙狠狠挖了一口“哈根达斯”冰淇淋放进嘴里,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在扁桃腺发炎,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这盒冰淇淋是王晞见她太可怜,今天专门去“一簇莲花”给她买回来的,原想从味蕾方面安慰一下她,知道这姐们儿从小就喜欢吃冰淇淋,没想到俞晨还是憋闷得发了低烧。
从被曹兰平抛弃,到这次被骗房租,相隔不到一个月,这密集的倒霉事儿终于还是把她本就抑郁的精神给摧垮了。
王晞用备用钥匙开了她住处的门,“五朵金花”连忙喵喵朝她围了过去,可能是知道主人正在崩溃边缘,害怕了,只有“独眼龙”还是挺淡定的,一直坐在俞晨身边朝着她手里的冰淇淋垂涎三尺。
王晞并没有发现俞晨发低烧,把钥匙往放在进门处的饭桌上一扔,拉过俞晨屋里唯一的一把从宜家买回的九十九块红木头椅子坐下,不屑地说道:“不就三千块钱嘛?别这个样子,你这个月又要发工资了吧!别以为姐不知道你工资多少,一万多两万块还不够你当单身贵族的吗?”
“三千块钱,可以买到一百包批发的国产猫粮,小五十包进口猫粮,两百包进口小鱼干,一百包国产小鱼干….”
“行行行,你别跟我嘀咕这些…”王晞往日听俞晨说宠物的事情说得太多,已经感到生理性的不耐烦,重捣话题说道:“你这意思是你要为了这事儿去报警吗?恐怕警察还没见过你这么奇葩的案例。”
“怎么报啊…那小伙微信把我删除了,我除了有他的微信…什么都没有…”俞晨越想越委屈,又挖了一大口冰淇淋放进嘴里。
“俞晨,我是真不明白,你不是那种刚到北京的小年轻了,怎么还能被租房这种事情蒙骗!?你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就算什么也想不到,你打个电话给我总可以吧,打不了电话给我发条微信也可以啊,我那时候一定会阻止你,让你第二天再付钱。”王晞实在受不了俞晨这垂着脑袋的窝囊样儿,噼里啪啦开始发起牢骚。
我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俞晨把汤匙放在嘴里,想了想。
在知道诊所要搬到阜成门的时候,其实自己内心的感觉不仅仅是对韦硕的埋怨吧?….因为在那天遇见了他,因为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他点亮了,暖暖的,鼻间似有栀子花开的香味在缠绕…是这个原因吗?是吗?
那天自己拿着别人从峨眉山求来的护身符去了医院,在约定的心外科住院区外没有见到对方,打电话也没人接,于是她擅自沿着走廊想要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找,却无意间在转弯处的阜外医院心外科专家介绍栏里看到了他的照片。
“心外六区主治医生,许临。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八年制博士毕业,曾被派至德国海德堡大学附属医学院心脏中心进修……”后面是关于许临发表的论文、参加的协会以及主推的手术技术介绍。
那天的阳光很暖,却也刺眼,专家介绍栏旁边就是住院区的窗户,阳光打照进来,俞晨觉得自己眼睛酸酸的,她安慰自己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内心一定是平静的,对于眼前这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妄想,因为曾经,她已经在他面前完全碎掉了,那些碎片,也早已在岁月给予自己的自知之明里融化得一干二净。
可是就算勉强说服了自己内心是平静的,脚步却没有因此而停下,她朝着住院区里面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见被病患家属跪地乞求的他。
他依然是那样冷淡、疏离,一如那时候自己碎掉的时候….
这次如此迫切想要搬到阜成门附近,其实,是想要再次见到他吧,就算他已经结婚成家,就算他依然对自己不屑一顾,也想要对他证明,在这十几年的漫长岁月里,经历过阳光与风雨的她,就算从骨子里被他嫌弃,也还是在竭尽全力地……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想法总是美好的,俞晨没想到自己的这份纯粹的迫切却直接导致三千块钱就这样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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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晞执意要在俞晨的住处留宿,生怕犯抑郁症的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大多数抑郁症患者轻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他们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能笑能闹甚至能□□,可是脑袋里的弦却会在一瞬间崩掉,带着他们走向死亡。俞晨的父亲俞达忠对王晞说过,俞晨这个病其实和脑出血是同样的原理,只是脑出血死亡是生命在物理层面上瞬间的结束,而抑郁症是人的心理在某个瞬间对整个生命的放弃。
俞晨把整桶哈根达斯全部吃完了,王晞心想冰淇淋是甜的,好歹对她的情绪能起到一点缓解的作用,可是直到睡在她身边,才发现她其实发烧了,这段时间刚好北京的暖气又停了,俞晨这个“抠货”死活不肯买暖气片,一是觉得贵,二是搬家麻烦,王晞嘴里骂着,立马下床找出两床崭新还没开封过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俞晨在被子里昏昏沉沉打着闪子,王晞喂她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俞晨迷迷糊糊说道:“还有抗抑郁的药没吃…那药每天都得吃一颗…医生说的。”
“你发烧了,药混着吃不好,那个药就暂时停了吧。”王晞轻轻把沾了冷水的毛巾扭干放在她额头上。
“不行,我必须吃那个药…这样第二天才有力气生活…”俞晨闭着眼睛已经快要睡去,说出的话却还是这么有“逻辑”。
“俞晨,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找医生,看看能不能停药…你不要想着只有吃药第二天才有力气生活,不要这样想好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可以让你有力气生活的事情….”王晞坐在床上,抚摸着俞晨汗淋淋的头发,心疼地说道。
“曹兰平不要我了,爸爸妈妈也对我很失望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有力气生活….当初许临对我说的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女孩,以后还会变成最差劲的女人,我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
瞬间,王晞激动起来,大声问道:“许临是谁?”
俞晨在这个时候睡死过去。
王晞摇动她的双肩,问道:“快说啊,许临是谁?”
俞晨纹丝不动,轻微的鼾声响起。
梦里出现的,是那个陌生而熟悉的协和医科大学,灰屋建翎,绿瓦红墙,这里离□□也就不到两公里,周围的地价早就寸土寸金,因此协和是没有校园的,教学楼之间相隔也不远,看起来就跟古时候一个亲王的宅院差不多大,俞晨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门卫还不能随便让学生进去,那时候俞晨刚参加完高考,拿着六百多分的成绩收到了老家一个二流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俞达忠和石英气得简直是怒火中烧,因为俞晨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毫不犹豫把自己的第一志愿填上了协和,虽然协和医科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并不高,可是在非北京地区招考的人数却十分有限,甚至苛刻,那一年刚好和俞晨同样报考协和的有三个人,而协和仅仅录取两人,分数最低的俞晨理所当然被刷了下来,只能被调剂到本地二本。俞达忠不想俞晨把自己的前途当儿戏,更不想让她学医,于是在自己的事业快要破产之时也要千方百计筹钱把她送出国,那时候的俞晨感到很绝望,一方面父母要逼着自己出国,另一方面,自己报考医科院校的初衷也消失了———她想要追赶的那个男孩已经不再理睬她,删除了她的QQ、MSN、电邮等所有联系方式。
俞晨在协和门外等那个男孩等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看见他揽着一个女孩的纤腰从校门里走出来,她根本就不敢靠近他,他却一眼看到了自己,揽着女孩毫无顾忌地走到自己面前,冷淡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俞晨看了一眼那个女孩,长发披肩,眉目清秀,眼睛是内双,里面有柔和的光,就像猫咪一样顺服,皮肤是标准的“牛奶肌”,白皙滑嫩,长得很纤瘦,个子却比自己还高一些,腿很长,穿着的运动服拉链没有拉到顶,露出天鹅般的脖颈和若隐若现对称的肋骨。
“许临,我喜欢你。”她忍着眼泪,咬了咬嘴唇,心想自己根本不想出国,可是总要有一个呆在国内的理由,这个女孩只是他的同学…对…一定是这样。
“俞晨,你知道,我们不合适的。”许临扬起嘴角,阳光照耀着他温柔的眸子,他的语气很平淡。
“你留给我的笔记我真的有很认真很认真地看,这次高考我考了616分…真的,这是我从小到大考试能考到的最高的分数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要接近你了,真的…”俞晨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可是你还是没能拿到协和的通知书,不是吗?”他微微收起了笑意,望向俞晨,眼睛里那道若隐若现的厉光让俞晨害怕起来。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真的….你不要对我失望…你说过,命运是要通过自己改变的,不要去怪责父母,不要去怪责基因,不要去怪责家史….这些话我都听进去了呀,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那样鼓励我…为什么…”俞晨痛哭起来,想到为了高考付出的所有艰辛,所有自尊与期待在许临收起笑意看她的这一瞬间全部瓦解。
“那些都是你的错觉,我从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俞晨,你好自为之吧,我虽然这样鼓励你,可是我看待女孩的标准就是外表、家世、学识,这些都是父母、基因和家史所决定的,我身边的这个女孩,三个方面都比你强,我们在不同的世界,你不要再执迷不悟纠缠我了。”
那天的阳光是冰冷的,十六年后,俞晨在梦里仍然能感受他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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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窗外下起初春的第一场雨,带着草泥的清新,俞晨不再打闪子了,王晞在一旁打开笔记本电脑,往上面敲打着要给父亲王建国过目的“商业策划书”,开咖啡馆她不想再花她的零用钱了,得想着法跟父亲“啃老”,她的零用钱要留着给自己在金融行业工作的男友随时挪用,在对男人的大度方面,俞晨和王晞难得地有了共同点。
俞晨不再有鼾声,似是睡熟了,王晞掖了掖她的被角,又想了想她说的那个许临到底是谁,因为从俞晨这位“孤僻老少女”的嘴里能听到的男人名字屈指可数,她一直以为俞晨这样的性格不会有初恋,在她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此时在俞晨的梦里,却是另一幅画面,在空旷的阶梯教室里,俞晨坐在最后一排,冷冷望着许临和那个三方面都比自己强的女孩坐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女孩上课并不认真,不时会用手挑一下许临鬓边的头发,拣去上面的灰尘,就像是要昭告周围所有人,身边这个相貌英俊的天才少年就是自己的男朋友,她脸上的笑容浅浅的,人畜无害就像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可是她每弄一下许临的头发,俞晨的指甲就死抠住自己的手心,想把这个如同“奶猫”般软萌的女孩捏碎,她知道自己是邪恶的,就像小时候看的小说漫画里所有爱而不得的女配角,她咒骂过她们对男主角死缠烂打,憎恨过她们对女主角百般伤害,可是现在的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她实在捱不住内心激烈的痛苦,偏激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在她脑袋里冒泡。
这一次,她在协和医科大学亲王门庭般的大门外苦苦蹲守多时,终于在中午趁保安不注意溜了进去,协和的学生人数并不多,许临也曾经告诉过她自己在哪一个班。
她进入教学楼的一处阶梯教室假装自习,教室门口写着每日的课程安排以及班级,她知道许临会出现。
许临是独自走进教室的,却在刚进教室目光就透过前三排一眼看见了坐在最后的她,许临掏出那时刚刚流行的小灵通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在第三排,背对俞晨,伏案看书,再没有搭理她。
还不到五分钟,那个“奶猫”般的女孩走进教室,坐到许临身边,上课铃响起,许临忽然搂住那个女孩的脖颈,在她左脸颊上亲了一口。
此时俞晨的世界,已将所有屏蔽,老师的讲课声、通风系统的嗡嗡声,甚至桌上的钢笔滑落在地的声音。
他不可能不喜欢我的,不可能….
俞晨是从那时发现自己偏执的,偏执到不可理喻。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玻璃瓶里装着透明的液体,盖子是喷雾的,她用手指将瓶身摸了又摸,这是一条不归路,年仅十八岁的她却并不害怕,只想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求证。
下课铃声响起,她坐在座位上一直等待,等待前面询问老师的学生走光,她不想引起太多喧哗,只想在安静的环境里去寻得,亦或是失去。
许临和那个女孩一直坐在第三排,许临伏案看书,女孩无聊地玩着他的手机。
前面的人终于走了,教室里留下五六个还在自己的学生。
俞晨深吸一口气,拿起玻璃瓶,一步步朝着许临走过去。
“许临,既然你认为我如此失败,那我就把自己毁得彻底,你看怎么样?”俞晨走到许临的桌子旁边,努力学着他语气的平淡,轻声说道。
许临抬起头,平淡的表情里寻不到丝毫情感变化。
俞晨伸出手,握着那个玻璃瓶,大拇指按在喷雾的位置,直指许临身边那个“奶猫”一样的女孩。
“这里面是浓硫酸。”
“奶猫”瞬间缩回身体,朝着椅子旁边移动了一两米,失声尖叫:“你要干什么!”
俞晨拿着玻璃瓶的手跟着“奶猫”的身体移动,强装淡定地对许临说道:“告诉我,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一点也不喜欢吗?”
“俞晨,给你自己留点自尊。”他淡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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