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2)
薛二爷只是笑着由我拉扯,我刚把门关上,她就掸掸衣服说:“这么心急吗?”
在以前,薛二爷要是拿这种话激我,我恐怕早就难以自持——更何况薛二爷以前也绝不会说这种话。现在我只觉得一阵恶寒,少不得出言回敬。
“薛二爷还在大堂就要解扣子,不知道是谁心急。”
薛二爷不接我的话,只是笑着慢慢把腰带解了,卸下枪来放在桌子上,又一粒一粒开了扣子,脱掉外衣搭在椅背上,外衣里面是雪白的衬衣,她还是那样单薄清瘦。薛二爷把衬衣的扣子也解了两颗,衬衣下的锁骨是我从前最爱辗转流连的地方。
我并不走过去,倚着门说道:“听说二爷在宪兵司令部高就。”
“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司令部的事情,我们这些小民怎么会知道。”
“清,为什么站那么远?又为什么跟我这么生分呢?”
“生分?薛二爷,你就这样面不改色地踏进鲜海楼,还能这么从容地地跟我说话,你好气度啊!我不如你,不敢跟汉奸论什么生分亲近。”
我好容易才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再多说一句,眼泪恐怕就要掉下来。
“汉奸?好罢,你愿意这么叫我,我也只能听着。”
“难道不是?连蓝瓢都说,你是什么平宫太君跟前儿的红人!”
“原来是听他说的。平宫太君,是很赏识我。”
“你认了!”
“战火连天,谁都得想办法活下去。爹年纪大了,大哥呢,又不管事。我在宪兵司令部当差,保全了家里,也保全了鲜海楼。”
我听了这话身上一阵一阵发冷,慢慢走到薛二爷面前,含着泪一字一句地质问她。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当汉奸?你那天晚上跟我说的话又算什么?什么为国尽一份力,你的家国天下就是这些?亏我还在师哥面前替你辩解!师哥在前面打仗,你却当了汉奸!还有戚头儿,戚头儿就是让日本人和蓝瓢给气死的,这时尸骨未寒,你竟然来跟我说什么保全鲜海楼!”
“鲜海楼是你的家,是那么多人的家。清,鲜海楼不在了,你怎么办?能为你保全这个家,能保全你,什么我都值得。”
“放屁!连出卖国家也值得吗?鲜海楼用不着你这样保全!你贪生怕死,就别扯上鲜海楼,我都替你害臊。真为了鲜海楼,现在就扔了这身皮。”
“清,我已经上了船,再下来可就难了,就算真下的来,也什么都说不清了。”薛二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深深地望住我。她从未有这样眼神——清明而深邃,又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又像是在说这件事,又不像再说这件事。
我忽然没了质问的力气,低声问她:“二爷是铁了心走这条道?”
薛二爷没说话,我痛心疾首。
“既然这样,二爷还来干什么呢。”
“我想你了。”
我的泪终于落下来,抬眼看着薛二爷,朦胧间看见她鲜红的薄唇,唇上的胭脂像流霞一般,先红了薛二爷的脸,又红了薛二爷的鼻尖,又红了她薄薄的眼皮。
我伸手把薛二爷一拽,像我当上掌柜的那天一样,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桌子之间。我没有像上次那样吻下去,只是这样圈着她。我离二爷那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织,近到她的脸在我眼前有些模糊。
我朝思暮想的人做了汉奸,我偏偏恨不起来,连心里的惦念和思念都无法放下,可我心里明白,恨不起来,也不能再爱了。终于我放开薛二爷,背过脸去说:“二爷也见到我了,这就请回吧。”
“那,你保重。”
我听着她下楼后,自己顺着桌子慢慢滑坐在到地上,方才心像是一直被狠狠绞着,现在放开了,痛得我呲牙咧嘴地哭。
***
之后一年,薛二爷都没有再来,金贵儿却在街上看见了姚经义姚先生。
姚先生原来不姓姚,姚经义这个名字,是他后来才给自己起的。姚先生是个所谓的“满清遗老”,我十岁进鲜海楼时,他的岁数就不小了,那时几乎没人留辫子,他还留。不光留辫子,姚先生平时穿的也是长袍马褂,身上还带着十几件物什——烟荷包、鼻烟壶、挖耳勺儿……吃的也精贵讲究,单拿海鲜说,姚先生只吃当日的,于是也成了我们鲜海楼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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